第二十章 联姻谣言

  王氏累世高门,规矩自然是极严的,简单来讲,就是男女不同席,张继兴得跟润玉的堂兄弟们坐在一处,自然并不开心。王氏自王羲之那辈开始信奉五斗米道,男子名字中各个带之字,自我介绍了一圈,张继兴也没记住几个名字。从王敦王导之后,王氏的芝兰玉树们越长越歪,后来完全被谢安桓温们占走了风头,面对张继兴这个权臣独子,他们有人表面奉承下带着鄙夷,有人故作淡然实则期盼着能吸引注意,独独没有能平常处之的。
  “长宁县侯真是好风采。”有人没有由来地夸赞道。张继兴淡淡地一笑:“在座诸位郎君和我份属兄弟,还是叫我继兴吧。”席间有人低低地骂道:“他个胡种,也配做我们的兄弟?”张继兴自然是听见了,阴阴地一笑:“何以称我是胡种?”那人见被戳破也不尴尬:“你个碧眼儿,不是胡种是什么?”张继兴于是问道:“吴大帝孙权紫髯碧眼,莫非也是胡种?”那人愣了半晌,才恼羞成怒道:“黄口小儿居然以帝王自比,张家父子果然有不臣之心耶!”此言一出,居然是满座寂然,无人知晓该如何应对。
  王献之定睛看去,发话的人却是族中有意给他定下的嗣子王靖之,当下又惊又怒。他和哥哥王徽之感情虽笃,但的他两个侄子,王桢之和王靖之,一个缺少气节,一个色厉胆薄,都让他很不满意!尤其是这个王靖之,居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分明是想把王氏放在火上烤。
  众人正待看张继兴如何回应,怎知他一个健步冲到王靖之面前,把人踹到在地,啪啪地耳光往人脸上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道:“我是朝廷钦封的侯爵,你一个无爵无品的家伙在我面前大放什么厥词?胡种?胡种!居然敢辱及我亡母?我母亲可是前秦的公主,国家危亡之际选择与国殉葬。你也配给我谈配不配?孙恩卢循作乱,桓玄作乱大杀公卿的时候,你站出来了?躲哪儿尿裤子呢?没有我父亲平定战乱,那还有你今天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再不济也在广陵城头射死过几个贼军!”
  他骂得是气壮山河,且思路清晰,旁人听了居然没有反驳的理由!辱人先母本就是大罪,当场拔刀砍人也不为过,张大雍平定战乱也是事实,王氏一门在战乱中表现不佳也是事实!而且他只骂王靖之一个,并未包括整个王家,谁出头便是自讨苦吃!过了好一会儿,王靖之连连求饶,很多不堪的话都说出来了,张继兴方才罢手。他整理了仪容,小步走到王献之面前下拜道:“徒儿仗势欺人,还请师父责罚!”王献之抚须叹道:“罢了,你无错,待会儿自罚三杯吧。”他随后挥手招来仆人:“来人,把靖之带下去看看吧。”
  在座的王家人都是惊怒不已,虽然王靖之因言获罪,但王献之如此处理张继兴,分明已经是在跪舔张大雍,毫无气节!午饭张继兴吃得很一般,席间也没和别人再有什么唱和。午饭后,王献之特意把张继兴叫过来,跟他解释道:“今日王靖之之所以对你发难,是因为族中拟定,若我膝下无子,便以他承嗣,中个利益纠葛,你可明白。”张继兴恍然大悟,然后什么也没懂:“我知道师父待我如同亲子,但我终究是个外人啊!”王献之想告诉他,转念一想又羞于出口,只能期期艾艾道:“族中现在对我有许多误解,你父亲保举我为太傅这步棋实在是妙,如今润玉在你们府上,有人觉得我要把润玉——比起香火,他们更在意财产,你可懂?”
  张继兴听了个大概:“他们的意思是,觉得师父和我爹暗中达成了协议,打算联姻,师父把润玉妹妹许配给我,再把家产和神爱妹妹分了,这样他们就啥也捞不着了!”王献之点头,拍拍张继兴的肩膀,眼神热切:“为师知道你从来把润玉当亲生妹子,你日后自然会为她找个好人家的,对吧。”张继兴虽然心中默念,怎么可能有比我还好的人,但嘴上还是说:“自然如此,我必然要把润玉妹子交给一个我放心的人。”对不起了师父,徒儿生性多疑,只对自己放心。王献之点点头:“如此甚好,本来还想留你们吃晚饭,但我觉得发生了这档子事必然不会很开心,休息一下就回去吧。”
  张继兴找了个空房休息了一下,随后润玉就来找他,他俩就坐牛车回去了。回凉公府的路上,润玉欲言又止:“继兴哥哥,听说你把靖之哥哥给打了?”张继兴起了顽劣的心思,故意冷哼一声:“是的。”润玉惴惴不安地表明立场:“我虽然也喊他一声哥哥,但我一直不喜欢他——我听说他还侮辱你娘,我只能说打得好!”张继兴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你可知他为什么要做出头鸟?他本来要给你爹当儿子,可现在外面传你爹要把你嫁给我,然后把财产让你们姐妹分了,他便什么也捞不着了!”
  “这不可能!”润玉当时就红了脸,“我爹怎么会——”她突然拿出一个匣子:“刚刚你午休的时候,我爹把我单独叫过去,把这个匣子给了我。”她把匣子打开,一样一样的展示起来:“当年我祖母的嫁妆,被叔伯姑姑们分了,我爹跟我说,因为我娘是祖母的亲侄女,所以他这份就不给神爱,只给我了。”当然郗叡嫁给王羲之时是何等的风光!郗鉴官拜太尉,爵封县公,王羲之这个东床快婿能与乘龙快婿齐名,足见郗叡的嫁妆有多丰厚!王献之给女儿的,一出手就是一百顷水田,三座庄园,两百人的精锐部曲,分明是在郗叡嫁妆的基础上再经营的结果!
  润玉自然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份量,一脸担忧地说:“我爹真给我这么多东西,是不是真想把我嫁给你?”张继兴自然知道,王献之肯现在把这么多东西给润玉,是相信张大雍的人品,更是相信作为生母的郗道茂!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是亲密,在一起的可能性实际上就越小,若他们真成亲了,便是本朝以来最大的瓜田李下!张继兴居然有种兴奋感,神神秘秘地对润玉说:“其实,之前你爹把我叫过去,就是告诉我关于王靖之和你家财产的事!我觉得你爹有心把你许配给我。”润玉差点惊得跳起来:“这怎么行!”
  张继兴眼睛眯起来:“怎么,你瞧不上我?”润玉张口道:“怎么会儿!只是,只是——是我配不上继兴哥哥!”张继兴欺身上前:“我必然是要结婚的!比起根本不熟悉,毫无共同经历可言的高门贵女,我师父的女儿,我茂姨的女儿,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润玉后背靠在车厢上,汗毛都倒竖起来:“不行,不行的,我们不可以——师父的女儿是吧,你等吧,等神爱长大,你娶她吧,她娘是公主!”张继兴哑然失笑:“你是不是傻,神爱比我小十岁呢!”润玉辩解道:“我也比你小五岁呢!”张继兴笑道:“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然后行婚配,可不就是差五岁!”润玉越辩解越啰嗦,脸都烧红了:“我,我……”
  张继兴看她开始结结巴巴,就不忍心在作弄她了:“我骗你的,你爹跟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润玉瘫坐下来,哀怨道:“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坏!”张继兴坐在她旁边,拿出她的手拍拍:“我就想试一试,看你喜不喜欢我,原来不喜欢我呀!”润玉急了:“怎么不喜欢,只是——未必是男女的那种喜欢!”张继兴摸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我觉得没有血缘的男女之间,是万万没有兄妹的那种喜欢的!除非男的或女的太丑!”润玉想要开口辩解,最后却道:“我不丑!”张继兴摸摸她的发顶,故作成熟地说:“你还太小,有些话还是过个三五年再跟我说吧。”
  润玉是有多么悔不当初啊,后悔因为他的一点点好就放下了心防,后悔对他做出了许多超出常规以外的亲密举动,她缺父爱,他难道就不缺母爱吗?他俩这样怎么不能像连理枝一样死死缠绕在一起!她后悔自己把和他的关系处理到一旦条件允许或者说形势所迫,他就会娶自己的地步!她对此居然说不上反对,但就是好气啊,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种!以后还是不要再对他那样好了!
  张继兴只消一眼就看破了这丫头的全部心思!这时候想远离,已经迟了!真把自己当巫山神女,想要的时候就施舍些雨露,不想要的时候就来一句“襄王有梦,神女无情”把他打发了?还虚伪地以兄妹之情的名义,给些关心,索取些关爱!他们算哪门子兄妹!张继兴突然把她压在车厢的地板上,制止了一切反抗,邪邪地笑道:“你听好,回去后你原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疏远或是逃离——”说完他居然含住了她的耳垂:“我便这般惩罚你!”润玉愣了半晌,随后像蛇一样不安地扭动起来——她的的确确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