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三章 山中狩猎遇猛虎 归途晓梦化母鹿

  张大雍与向雨田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所以昨夜虽然喝酒喝到很晚,但次日清早还是按时起身了。
  数十个部曲手拿刀枪棍棒,和他们一起上山,负责把林子里的猎物驱逐出来。
  这里到底是建康左近,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早就给人打杀殆尽了,如今能碰上野猪都是稀有,多的是鹿、狐狸之类的中型动物,再不济,就只能打兔子了。
  张大雍和向雨田照例要进行一番比试,众人就此散开。张大雍领了李应和王靳,向雨田领了张达与何宽,两个小年轻张稷和士校则一起走。
  三人在山下的疏林缓坡里等着部曲们将猎物从林子里赶出来。这驱赶猎物从前肯定是得放火烧山的,因为是国都附近,后来便明令禁止了这一点。部曲们于是在山上敲锣打鼓,弄出些大的声响,将动物们从林子里吓出来。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声响,地面有震动之感。李应眼睛一亮:“公爷,它们朝这边过来了!”说完便往弓上搭了一只箭。
  一群梅花鹿从林子里蹦出来,有公有母,还有角都没长齐的幼鹿,急速地在他们面前经过。
  “驾!”张大雍催动马匹,跟在鹿群的后面,“挑跑在后面的杀!”
  张大雍的骑射功夫相当了得,连射三箭过去,射倒了两头雄鹿。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是自然法则,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张大雍让他们挑跑在后面的射,便是为鹿群除老弱。
  李应和王靳也各有斩获。
  “公爷,这头母鹿跑不了了,哈哈,这吃的也太肥了。”
  李应和王靳一左一右将一头母鹿夹在中间,那母鹿大腹便便,脖子和腿倒是细得很,张大雍一看,得,怀了崽了。
  王靳叫道:“这不对啊,这会儿是秋天,还不到发情的时候呢!”
  李应问:“会不会是身体里长瘤子,才把肚子撑得这般大?”
  王靳说:“我只听说家养的牛马狗身体里会长石头,不知道野鹿也有。”
  那母鹿见三个男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直接往地上一跪,不跑了。
  张大雍居高临下地问:“你若是因为痛苦,想要求个解脱,就叫一声。若是因为有了崽子,想要求放过,就叫两声。”
  谁知道这母鹿呦呦呦地叫个不停,让三人直接傻了眼。
  张大雍不得已翻身下马,放倒了母鹿,在它肚子上一顿摸:“是有崽了。”
  正好部曲们从山上下来,拉着板车把地上没死透的鹿给运回去,张大雍便让他们编了草绳,将怀孕的母鹿给牵回去。
  李应将获鹿解释为一件吉事,让张大雍很高兴。
  忽然听见“嗷呜”的一声吼叫,过了一会儿,张达打马狂奔过来:“兄长,你们遇到老虎了?”
  张大雍摊手:“不曾。”
  随即两人脸色狂变,开什么玩笑,族兄就张稷一个儿子,若他有个好歹,回去要怎么和老嫂子交代?
  张大雍从部曲手中拿过一根长矛,翻身上马,和张达疾驰而去。
  李应和王靳傻愣了一会儿,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部曲,手持猎叉投枪,往那边赶去。
  路上他们碰到了正在踌躇不前的何宽,张达将一根长矛抛给他:“向先生呢?”
  “向先生往那边去了,留我在这里指路。”何宽羞愧不已。
  “你在前面领路!”张大雍道。
  两个年轻人在遭遇老虎时,第一时间果断选择放走马匹,爬上了两颗相距较远的树,不断地放箭射击老虎,使它在两棵树之间疲于奔命,但无法爬上其中的一颗——比起逃命,他们更乐意戏耍老虎。
  向雨田第一个赶到,他同样放弃了马匹,改为踩着树枝前行,当他来到场中之时,惊讶地发现两个年轻人将一头成年老虎戏耍得伤痕累累。
  “向先生!”他们大声喊道,“下面危险!”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做到与一头暴怒的老虎正面对峙的。
  他们也无法想象老虎在面对向雨田时的极度恐惧,它的毛全炸了起来,即使那样做会使得扎在身上的箭镞扎得更深。
  它想要夺路而逃,但四个爪子却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能动。
  在向雨田的视界中,它的精神之火犹如在风中摇曳的蜡烛,只需要轻轻地一吹,就——
  老虎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没有嘶吼,没有流血,只是心脏、呼吸、血液流动在一瞬间停止。
  张稷和士校面面相觑。
  “下来吧。”向雨田道,“死了。”
  张大雍他们赶到的时候,张达看着老虎身上插的箭,以为是两个年轻人凭借勇气和聪明战胜了老虎,将他俩一顿夸。
  唯有张大雍通过他俩闪烁的言辞,以及箭镞没能伤到老虎要害这一事实,判断出是向雨田出手了——这么些年过去,他的修为是愈发精深了。
  部曲们很快找回了马匹,短暂的插曲过后,狩猎继续,这一次,一行人不再分散行动了。
  张大雍看见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十分的罕见,心念一动,便想起了郗道茂:“我要它完整的皮毛,驾!”
  如何猎得一只狐狸完整的毛皮?答案很简单,挑眼睛射。
  在白狐高高跃起的一瞬间,一根劲箭穿透了它的左眼,将它钉在地上。它痛苦地哀嚎着,张大雍翻身下马,扼住它的喉咙,安慰道:“很快就不疼了。”说完便扭断了它的脖子。
  “公爷当真是好箭术!”李应恭维道。不用想都知道,这身皮毛十有八九是要鞣制了,送给郗女君的。
  张大雍提着白狐的尾巴,把它交给部曲:“回去赶紧处理了,注意莫要让血滴到皮毛上,否则会很难清洗。”
  狩猎的最后,部曲发现了一头几百斤中的野猪,最后在众人的配合之下,将其剿杀,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张家村。
  到了分配战利品的时候,白狐、母鹿自然是张大雍的。
  张稷和士校一致同意,想将老虎皮送给向雨田,后者借口虎皮应该属于张大雍这个尊者,反手从他这里敲走了一笔钱。
  张达说鹿皮反正多,不如一人拿一张,也多少拿点肉回去。
  李应说鹿角、虎骨、野猪牙这些都可以入药,不如让村民们处理了,去跟城里的药铺换钱,最后还贱兮兮地问有没有人想要虎鞭,如果没有的话他就笑纳了。
  至于那些吃不完的肉,都分给村民们了,这下村中过年的咸货是有着落了。
  张大雍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差点给忘了,鹿角和虎骨分一些给老杨,他受过内伤,得靠这个养着!”
  老杨家亲戚连连给张大雍磕头:“公爷仁义!多谢公爷!”
  村中的皮匠找到张大雍:“公爷,看您这白狐皮的大小,我估摸着做一条围脖绰绰有余,做一件狐裘却有些不够了,要不咱弄个披肩?”
  张大雍思忖了一会儿:“你把狐皮鞣制出来,交给我就行,再帮我留意留意,附近几个村子有没有人猎到过品相好的白狐皮了,钱不是问题。”
  皮匠说:“哦,那您可得等了,这白狐狸皮,稀罕!”
  “公爷,您带回来的鹿不肯吃草!”
  怀孕的母鹿被关在一个临时的栅栏里,张大雍无奈地来到它面前,拉开栅栏的门:“要不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母鹿呦呦地叫着,缩在里面不肯走。有村民说:“公爷,这母鹿通人性,知道自己秋天怀崽子活不了,是不会走的。”
  张大雍摸摸它的脸,又摸摸它的身下:“那你为什么不吃草呢?这么干瘪,将来还怎么奶小鹿崽那?你肚子大成这样,不会一胎怀了俩吧?你公鹿呢,不会给我错手杀了吧?”
  旁边人听得发笑:“公爷,这鹿认生呢,您还是亲自喂给它吧!”
  母鹿果然吃起了张大雍手里的草料,张大雍于是笑道:“你这母鹿,倒也晓得看碟下菜。回头给你在别庄里整个园子,让人专门来伺候你,我有空就来看你。”
  牛车颠了一下,郗道茂醒了。
  原本只是打个盹,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居然睡着了。
  她盖着薄衾,捂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都没能从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这个梦太离奇了,她居然能到了自己变成了一头鹿,和鹿群待在一起,忽然猎人过来要杀她们,她跟鹿群跑呀跑呀,实在是跑不动了,身边的鹿接连被射杀,她索性往地上一趴,不跑了。
  接下来的梦就很羞耻了,她看见了西平公,他问了她好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呦呦地叫。
  然后,然后,他摸了她肚子下面,不知一次,还说她怀了崽子,问她她男鹿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不负责,居然让她在秋天怀上了崽子。
  最后的最后,他还逼着她吃了草!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啊!
  过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将之归结于昨日西平公给自己留下了过深的印象。
  所谓日有所见,梦有所现,不外乎如是。而且退一万步讲,梦见西平公总好过梦见子敬。一想到这里,郗道茂心里一阵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