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五章 携旧部大雍来访 有灵犀葳葳脱险

  何宽拿着张大雍的名帖交给了郗府的门房,门房看见郡公的名号和外面一大帮子人,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因为谢康之前打过招呼,郗愔一早就知道张大雍要来,所以一大早便让二儿媳顾淑瑜去安排招待的事了。
  人家安定张氏虽然眼下没落,却是正儿八经地统治过数十万军民、当过一国之君的,莫要失了礼数,让人家笑话。
  自长子郗超早殇后,郗愔便处于半隐退状态,如今会稽那边也置办好了田舍,等明年到了那边,可就是真隐居了。
  一想到西平公可能是登门拜访的最后一个客人,郗愔便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张大雍远远地看见一个老者小跑过来,连忙快走几步,弯腰作揖道:“大雍何德何能,能叫司空大人至大门亲迎?司空大人在上,请受晚辈一拜!”说完一捧袍子,就要下拜。
  郗愔如何能受他一拜,赶紧托着胳膊将他扶起:“这礼太过了!西平公爵位与老夫同品,老夫又如何能受你大礼?”
  “司空大人年长,晚辈自当行礼!”
  两人客套了一番,郗愔看着门口乌压压的一群人,心中有点惊疑不定:“敢问西平公,这些人是?”
  “这些都是忠于高平郗氏的部曲啊!”张大雍道,“他们是跟随令姐郗夫人和贵侄女郗女君嫁到琅琊王氏的部曲,有些甚至侍奉了两代人——贵侄女婚变以后,新妇进门,那王子敬为讨好新妇,将他们赶了出来。他们在建□□存艰难,但心怀故主,不改其志。如今听闻我与贵侄女相识,便求我顺道带他们来见您!”
  郗愔看着台阶下衣衫褴褛的人,有几个甚至还与自己年纪相仿,心中大为震撼,当听到“王子敬”三个字时,气得直跳脚,破口大骂道:“这个王官奴还真不是东西,便是不看葳葳的面,也要看他亲娘的面啊!”
  张大雍对檀孟皮眨眨眼,后者恍然大悟,领着大伙儿跪下哀求郗愔:“老大人,请您行行好,收留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
  郗愔扶起檀孟皮兄弟和几个老者,激动地说:“各位的父祖都是当年跟随家父从高平南下的乡里乡亲,多年来又为我高平郗氏任劳任怨。我郗愔在此发誓,只要高平郗氏还在一天,便不会抛下你们!”
  “谢谢老大人!谢谢西平公!”
  郗愔叫管事先带他们到旁边庄子上住下来,如今他在会稽也置办了产业,倒不愁没有地方安顿这些部曲。不过郗愔始终觉得他们是用来要保护葳葳的,只是如今葳葳身体不好,还是等她缓缓吧。
  他冲张大雍一抱拳:“西平公高义,为小老儿生平仅见,深感佩服!”
  张大雍抱拳还礼:“老大人言重了,此事我若不知道便罢了,既然他们求到我这里,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郗愔对他很是欣赏:“我已令人在水榭中备好了茶水,西平公请!”
  “老大人先请!”
  他们漫步在连廊上,郗愔问他如何与葳葳相识,张大雍便把那天的事如实相告,郗愔看他越发地顺眼起来。
  张大雍脚步忽然一顿,抽抽鼻子,问郗愔:“老大人,你有没有问道一股烧焦的枯味儿?”
  郗愔也闻了闻:“好像是有点,可能是厨房烧东西,烟太大了吧。”
  又走了几步,张大雍又停下:“还有血腥味。”
  郗愔笑道:“西平公当真是好灵的鼻子,我知道你是西域人,特地让厨房宰一只羊来烤!”
  张大雍面色凝重:“不对,是人血的味道,我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这点绝对不会闻错。”
  笑容一下子凝固在郗愔脸上,他脸色狂变,下一刻便发足狂奔起来:“葳葳,别做傻事啊葳葳!”
  郗愔跑到郗道茂房门前,发现上了锁,缝隙里还冒出浓烟,立马慌了神,叫郗融去找东西将门砸开。
  “老大人请后退一步。”张大雍将他扯到一旁,一脚将门栓踢断,冲了进去。
  里头烟拱拱的,他唯有先屏住呼吸,眯起眼睛,将窗户都打开,让烟散了,才搜寻起郗道茂。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连忙将她抱了出来。
  “血,血,葳葳的手上都是血!”顾淑瑜吓得尖叫起来。
  郗愔受此刺激,一下子瘫倒在地:“葳葳,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医师,快去叫医师啊!”张大雍感受到怀中生命的流逝,压抑着吼出来的冲动。
  郗冲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找医师——因为这几天葳葳生病的缘故,医师就住在府上,无形中争取了救命的时间。
  “这位夫人,赶紧让下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房子,准备好热水和被褥!”顾淑瑜听了张大雍的话,立马让人去办。
  张大雍接连点了郗道茂手臂上的几处大穴,暂时止住了血,又输送了一道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随后脱下外袍,将她整个儿裹好,再从新换的中衣上撕下一块,缠在她的手腕上。
  “医师来了,医师来了!”郗冲拉着医师狂奔过来。
  张大雍将郗道茂抱起,在朱梓芳的护持下快步向空房走去,后面的郗融和顾淑瑜架起不能走路的郗愔,紧紧跟在后面。
  “别死,别死!”张大雍口中喃喃念叨着,“郗女君,你别死!”
  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郗道茂费劲地睁开眼睛:“西,西,平——”她的手一耷拉,又失去了意识。
  “葳葳!葳葳!”郗融看到堂妹手一垂落,失声喊道。
  张大雍疯狂地将真气输入她体内,维持她的心跳。
  他将她放在床上,留那只胳膊在外面,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割腕自杀的人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失体温。
  医师将焦急的家人赶到一边,却独独拉不走张大雍:“这位贵人,您不让开,我怎么救人?”
  “本公精通内家真气,此刻全靠我给她吊着命,我若撒手,你还救什么?”
  医师被张大雍说的没法,只好留他在旁边帮忙,自己切了一片老参,叫他撬开郗道茂的牙关,让她含在嘴里。
  张大雍嫌麻烦,直接将参片挤出汁,滴在郗道茂口中,然后用真气化开药力,给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她遭遇了什么,为何才过了几个月,身子就糟糕到了这种地步,是为了那个渣男糟践自己了吗?
  医师解开布条:“这不流血了呀!”
  张大雍没好气地说:“我封住了她胳膊上几处大穴,自然没有血流出来,不过时间久了,血液不通,她这手就只能砍掉,到时候我也把你手砍了!”
  医师吓了一跳,连忙用热水给郗道茂清洗了伤口,上了最好的金创药,最后用干净的布条一道道地包扎好,口中念叨着:“这女郎对自己也太狠了——”
  张大雍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废话,你是医师还是我是医师?再切多几片老参,剩下的做汤,快!”
  郗道茂终于有了反应,因为中了炭毒,脸色发白,剧烈地咳嗽起来。
  郗愔激动极了:“动了,动了,葳葳动了!”可他接下来就傻了眼。
  张大雍直接将人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郗道茂咳得两眼翻白:“你,你。”
  张大雍逐步解开她胳膊上的穴道,她有了知觉,直接疼晕了过去。
  “快去充个汤婆子,她失血过多,会感觉到很冷!”
  “奴婢这就去!”阿忆一抹眼泪,她是真没想到,女君支开她居然是要自杀!
  张大雍又挤了参汁喂给郗道茂,又将她给刺激醒了。
  “我好冷,好疼!”郗道茂止不住发抖,手上的伤口就好像不见底的深渊,全身的血液都向渊中流去。
  他是她眼中唯一的热源,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啊啊啊!真是疼死我了,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呗!”
  在场的人都心疼极了,无不在心里将王献之骂了一遍又一遍。
  张大雍听她这么讲,面沉似水,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低声地吼道:“你以为死是一件舒服的事吗?若没有我,你刚才就已经死了!从现在你,你的命,不再属于你一个人!我要你活着,你便不能死。”
  郗道茂听到这番霸道的宣言,苍白的俏脸上泛起了血色,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看着他那双微黄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附身在母鹿上时,曾被他摸了又摸,顿时羞愤欲死,又晕了。
  郗家人看得大为心疼,心说西平公不要再折腾我家葳葳了,但无人敢讲出来,生怕他撒手不管。
  还是医师劝道:“这位贵人,昏迷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像您这样来回折腾,以女郎目前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张大雍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时候参汤来了,他最后一次唤醒她,喂她喝下。
  “西平公,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她的杏眼中满是疑惑,若是这个疑惑不解开,她怕是死了都不会安心吧。
  “不认识。”他点了她的睡穴。
  郗家人一听都惊了,仅凭一面之缘,便能为我家葳葳做到如此地步吗?
  莫不是葳葳之前欠下了桃花债,招惹了西平公?
  呸呸呸,怎么可能呢!葳葳才和离几个月啊,再说了,西平公渡江才几年啊。
  张大雍用真气将那一碗参汤的药力化开,便觉得能做的都做了,但心眼里感觉到疲惫。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向郗家人道歉道:“大雍无状,叫各位见笑了。今日全系救人心切,若有什么后果,大雍愿一力承担!”
  医师心知自己今日的表现让雇主一家人很不满意,连忙恭维张大雍道:“西平公实乃内家圣手,今日若不是有他在,则女郎危矣!”
  郗愔连忙道:“事权从急,西平公这么讲实在太过见外了!今日若没有西平公,葳葳这孩子,唉——郗融,你赶紧带着西平公去换一身衣服吧。”
  张大雍回头看一眼睡熟的郗道茂,跟着郗融走了。
  他俩走后,郗冲赶紧问郗愔:“爹,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方才郗愔一下子瘫了,可是将他与朱梓芳吓了一跳。
  “我无事。”郗愔摆摆手。
  郗冲执意要医师给郗愔看一下,医师给郗愔把完脉之后,开了一副汤剂,小心翼翼地说:“司空大人到底上了年纪,往后不可再受刺激。”
  郗愔一把抓住郗冲,诉苦道:“咱们家到了你这辈就得了葳葳一个女孩子,哪个不把她当眼珠子来宠?当年也是觉得琅琊王氏那边有你亲姑姑在,才让她嫁过去的,哪曾想你那些个表兄弟,也忒不是个东西!你说,若是葳葳在我这里有个好歹,你祖父、姑姑、叔父泉下有知,我要怎么向他们交待啊!”
  郗冲恨得直跺脚:“爹,这不怪你,怪我,怪我没出息,若大哥还在,焉能叫王家竖子欺负葳葳至此!”
  郗愔气得一把将郗冲推倒在地:“你别提那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