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十四章 百密一疏露马脚 十面埋伏破妖人

  士校之前跟何宽、李应、王靳他们一块玩的时候,经常被嘲笑年纪轻、还没有结婚,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一把。
  陆道长交代了,牛眼泪只给阳气旺盛的年轻人使用。士校还是童男,又有武艺在身,当时就被张大雍委以重任。
  至于何宽,陆敬修就笑笑,摇摇头,没有多言语。张大雍只好宽慰他:“济猛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就不麻烦了。”
  牛眼泪制出来以后,士校给王镇恶送去。后者盘查已经两日,可疑的人没有发现,倒着实整顿了一下街面上的秩序。就是手下的属吏已经开始松懈了,王镇恶便正好换上高平郗氏的人。
  或许这在有的人眼中是王镇恶牛皮吹大了,不得不找高平郗氏搬救兵。
  但有的人却瞧出了这是个机会,暗中向王镇恶和背后的高平郗氏靠拢。
  因为此次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人王镇恶用是不敢用的,但也耐心地安抚了他们,还记下来他们每个人名字,表示高平郗氏不会亏待他们的。
  如今已经是第六日,天刚蒙蒙亮,王镇恶就带着人赶在城门开启之前,来到京口城西门,往双眼上涂上了牛眼泪。
  虽然说妖人制作人偶需要七日,但也难保其不会先完成必要的步骤,再赶到京口继续制作,总之小心无大错。
  陆敬修说过,邪术之所以邪,是因为它损人不利己。邪术人偶制作出来三日内必须要害到人,不然就要反噬。所以妖人便是为了自保,也要来完成这一邪术。
  冬天太阳出来的迟,城门大开之时,便有许多阴魂进来,多是些不成型的阴气团,也有眉目清晰者,都在空中飘。
  跟王镇恶把守西门的这些人,都是张大雍和郗氏的精锐部曲,各个胆子大、阳气旺盛,手上见过血,待到最初的惊讶过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而待到太阳出来以后,这些阴魂便都不见了,第六日并无所获。
  从第六日起,郗融带领家中的各个管事,打着年终盘点的名义,对周围的田庄和人口进行地毯式的搜查,绝不放过一个可疑的外来者。张大雍带过来的那一批是盘查重点,檀孟皮兄弟全力配合此事。
  与此同时,郗冲陪着陆敬修对郗府地界进行风水堪舆,陆敬修布下阵法,取围三缺一之法,给妖人留了三条进出的通道,准备各自派人埋伏,只等时机一到,好来个瓮中捉鳖。
  张大雍为武学宗师,一身气血浑厚无比,精气狼烟可破妖邪,在陆敬修的布置中为杀手锏,在郗道茂的卧房中守候。
  王镇恶出身将门,家学渊源。十六岁时曾与向雨田在项县边荒集相遇,在向雨田只用秘族功夫和惜才的情形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如今两年过去,他已是后天巅峰高手,离先天只差半步。陆敬修便给了些东西,请他守一路。
  士校功夫虽不及王镇恶,但也有后天一流水准,陆敬修便也请他守一路。
  至于最后一个人选,陆敬修却是犯了难,他本有意亲自守一路,但张大雍还是劝他跳出局外,掌控全局。
  最后还是檀孟皮推荐了族弟檀道济。檀道济自幼父母双亡,由兄姊抚养长大。
  其兄檀韶,字令孙,为本州从事,秩百石,俸禄微薄,幸得堂叔檀凭之与同乡郗氏资助,才得以养活家人和两个弟弟,也算是郗氏的自己人。
  檀道济二十不到,比士校稍小,功夫却是不弱,正在北府兵里当个小卒。
  张大雍邀请他过府一叙,言谈间见他深谙兵法,有勇有谋,便起了爱才之心,告知以实情,邀请其守最后一路。
  檀道济愤慨于妖邪害人,又云高平郗氏对自己有大恩,遂慷慨应下。
  郗愔于是将其奉为上宾,留他在府中小住,还以年关将近的名义给檀韶送了一些银钱、酒肉、炭柴。
  如此一来,可要辛苦了王镇恶,白天要在城门口守着,晚上还要来郗府。王镇恶对此毫无怨言,这让郗愔更看好他了。
  而这在外人看来,又是另一番光景。如今已是王镇恶搞大盘查的第五日,手下属吏都已经坚持不住了,换成了高平郗氏的人,而王镇恶依旧奋战在第一线,风雨无阻。外人震撼于他的坚持和高平郗氏对他的支持,一时间风评大好。
  第七日在依旧一无所获和众人聚在一起演练阵法中结束。
  第八日,亦是最关键的一日。
  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王镇恶在城门口连站六日,士校怕他吃不消,今日也陪他上街。檀道济说南门也很要紧,就和族兄檀孟皮和檀仲孙一起去守南门。
  张大雍面上不显,终日守着郗道茂,宛如护着怀孕母狼的狼王,只等妖人出现,便要将他抽筋扒皮,为葳葳报仇。
  天色已暗,城门即将关闭,行人在抓紧时间进城,路上的阴魂也多了起来,给他们甄别妖人带来了不小难度。
  “这个人不对劲。”士校忽然指着队伍中的一人,小声地提醒王镇恶。
  王镇恶定睛一看,只见此人身上并无阴气,但不知为何骨瘦如柴,让人看着很不舒服。武者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有异。
  “哪里不对劲?”
  “方才有个小鬼从他身边经过,害怕地跑开了。”
  王镇恶一看,果然阴魂都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隐藏人偶的方式有很多,比如可以埋在城外某处,但人本身的问题,是掩藏不了的。
  到了此人出示过所的时候,王镇恶借口眼睛累花了,看不真切,让士校帮他念出来,实际上是通知大家此人有问题。
  “王义,建康东长干人,来京口拜访亲友?亲友是何人?”
  那王义报了一个名字,王镇恶知道那个人是鹰洲帮三当家。
  鹰洲是京口与瓜洲之间的一处江上沙洲,鹰洲帮是本地帮派之一,控制了十来条船,专跑京口到广陵的这段水路。
  士校借故检查了他的包裹,只有一些衣物和干粮,并没有可疑之物。
  士校于是装模作样地笑话他,说他走亲访友居然不带礼物。
  王义也陪着笑脸:“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也晓得我没钱,不会介意的。”
  王镇恶点了点头,于是王义被放进了城。为了不让他起疑,士校又念了几份过所文书,然后才带着几个人跟踪他。
  王镇恶集中精力站岗到城门关闭,除了王义便没有可疑之人。
  于是这个王义甭管是不是那妖人,都成了他们重点见识的对象。
  入夜,士校赶回郗府,将情况汇报给众人:“那王义果然是妖人,我带几个兄弟一路盯着他,他先是进了鹰洲帮在城南的堂口,天色暗下来以后便在鹰洲帮三当家的帮助下出了城。在南边盯梢的檀家兄弟说,他从城外大柳树下掘出了什么。”
  陆敬修听得精神一震:“他必然是先将人偶埋于柳树下,再混进城去,其他材料则从鹰洲帮中获取,这样经过城门检查包裹时便不会惹人怀疑。桃树本是阳木,被他用邪术玷污,又吸了柳树的阴气,威力必然大盛,但留给他的时间也缩短到一日,所以我推测他会在今晚动手。”
  大战就在今晚了!众人皆抖擞了精神,在陆敬修的指导下服用了净食,以保证自己在面对妖邪时有个圆满的状态。
  张大雍来到郗道茂房中,喂她服下米汤:“葳葳,你不用害怕,有我们在,定然会护你周全。”
  郗道茂湿润了眼眶,落下了一滴泪来:“这几日看着你和伯父、堂哥,还有陆道长他们一起为我奔波操劳,我终于自己那日自杀的行为是多么傻气、多么伤害关心自己的人的行为。从前我一叶障目,眼里只有情爱,忽视了一直保护我的亲人朋友。若我今日不死,我一定不会再轻生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
  张大雍自然而然地搂住她:“有我在,葳葳只管高枕无忧。”
  郗道茂靠在他的心头:“大雍,你是我的生死之交!”
  张大雍忍不住去亲吻她的额头,忍着快要喷薄而出的爱意,告诉愣忪的她:“这是西域的礼节,祝福的意思。”
  陆敬修走进来,看着气氛暧昧的两人,也不点破。他从袖中取出一团红绳,一头缠在张大雍的右手,一头系在郗道茂业已恢复如旧的左腕上。
  “郗女君还是躺在床榻上,却要委屈西平公打个地铺了,在我为你们解开红绳之前,千万别弄断了。”
  这边布置好了,陆敬修又去检查了其他三人,确认无误后跃上郗府最高建筑的屋顶,盘腿打坐,神魂出窍,激活阵法,遮住了月亮的清晖。
  郗愔一家老小则由何宽、檀韶作陪,檀家兄弟等部曲护卫,坐在灭了灯的小厅里等候最终的结果。
  整个郗府陷入黑暗之中,唯有郗道茂的卧房里,一灯如豆。
  张大雍和郗道茂严守礼教之别,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床上。
  张大雍轻声地哼起了西域民谣,他的音色低沉,听多了有一种奇异的催眠效果,不多时,郗道茂便睡着了。
  一只硕大的黑鸟抓着什么东西,飞过了郗府的院墙。
  当它经过一座小楼时,双眼涂了牛眼泪的士校躲在暗处,看清它爪子里扣着的是一个一尺见长的女性人偶。士校谨记陆敬修的吩咐,先按兵不动。
  黑鸟落下郗道茂卧房所在的院落里,化为一个枯瘦男子的模样,正是那王义。
  他望着被灯火投映在窗户上的郗道茂熟睡的身影,猎猎地一笑,对着人偶念起了晦涩冗长的咒语。
  一遍念完,毫无反应,王义念完第二遍,依旧没有反应,王义惊疑不定,正要念第三遍,忽然高处传来爽朗的笑声——
  “王义!多行不义必自毙,还不快束手就擒!”
  陆敬修撤去遮挡月光的乌云,冷月的清晖洒下,照得整个郗府亮如白昼!
  “不!”王义尖叫一声,取出暗藏的银针扎向人偶的心口。
  这时一道血光从房内冲出,直接将王义撞得魂飞魄散,只留一个人偶在地上。
  “精气狼烟!”王义在院门外恢复了形体,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郗道茂身边居然有宗师级别的高手相护!
  “原来是阴神出窍来此。”陆敬修叫破了他的行藏,“王义,你的阴神被击散了一次,已是受了重伤,还不快收手!”
  “痴想妄想!”
  王义又化作黑鸟,想要抓走人偶,但在他刚刚化形的一瞬间,埋伏在小楼上的士校射出陆敬修送给他的桃木箭,一箭正中黑鸟的翅膀。
  黑鸟悲鸣一声,放弃了人偶,落在一棵树上,又化成人形,开始逃命。占据制高点,又有月光照明,若执意化为飞鸟逃走,岂不是找死嘛!
  王义并不知道,他迈出的每一步,都踏在陆敬修为他设计好的不归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