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对璧人 上

  “一个一个都说没见过,天地之大,要去哪里找啊!”头颅一脸苦相。
  “寻花使精于易容,他是否改了容貌也未可知。”复老二低头思索。
  “唉,他如今是何面貌,身在何处?天地之大,怎么寻啊!”头颅更加烦恼。
  空中泛起涟漪,波纹荡开,平地起风,竹叶沙沙作响。
  一层淡紫色结界笼罩紫竹林四方,此刻慢慢显现又慢慢虚化。
  不好!二人对视一眼。
  淡紫色结界消失殆尽,二人所处之地炸出两团紫色烟霞!
  “山高水长,阎君我先行一步。哈哈哈哈哈哈……”
  “山高水长,阎君我先行一步。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在竹林上空久久回荡。
  段施施再也撑不住,向地上倒去。
  “三姐!”
  “快去追,是复阎罗,他们抓了嫂嫂和……和那个孩子。”
  ——
  一座低矮山头,一间破旧山神庙,一颗头颅叼着段断衣领闯了进来,它将晕过去的段断放置在残破的神像后,眼神一扫,地上散着三段破木,想来是神庙的匾额或是木制对联,上面有字“平、安……”,急急一瞥,头颅匆匆飞走。
  小子你就藏在此处,待爷爷甩脱那群小鬼再来接你。
  ——
  子时,山神庙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乞丐,熟睡中他们不知神像后还躺着一人,段断早就醒了,怎奈全身动弹不得,不能出声呼救,他静静躺着,他也没想求救。
  “呜呜——呜呜——”山神庙外忽然飘来奇异响声。
  “呜呜——呜呜——”除了虫鸣和鼾声,万籁俱静。初时听闻只觉诡异,多听几声后,竟觉似有人在哑声哭啼,呜呜咽咽,无限凄凉。
  “呜呜——呜呜——”庙中乞丐一一醒来,眼神逐渐涣散。
  “呜呜——呜呜——”手指弯曲,身体不由自主动了起来,段断站起来,和十多个乞丐一起摇摇晃晃向庙外走去。
  ——
  “老二你恁地没用,一个小娘子都留不住。”
  复阿大身体各部归位,四肢僵硬。
  “你也不看看多少人追我?老夫可没你那本事,能被人砍成五六节!”
  “我被砍成五六节怎么了?还不是一节一节耍的他们团团转?”
  “段施施的小情人呢?”
  “就在这破庙里!”
  二人飞进山神庙。
  “人呢?”复老二又问。
  “哎呀,神像后面呢。”复阿大不耐烦道。
  “我信你个鬼!你自己看!哪呢?”
  两人将破庙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你是不是糊涂记错了?”
  “不可能啊,你看这字!平、安……这木头没错啊,就是这!”复阿大手指僵硬举起一段破木。
  “那人呢?你恁地没用,一个娃娃都留不住?还有脸当大哥?”
  “完了完了,寻花使没找到,一点有用消息没打探到,现在连段施施小情人也丢了,完了完了。”复阿大喃喃。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
  ……
  ——
  地下千尺,少年跛着脚,照明石头不知何时弃于何地,他走过一处又一处石洞,爬过一段又一段隧道……
  要走去哪里?在想些什么?
  段断仿佛适应了沉寂,适应了黑暗,一成不变,多好。
  前方黑暗中慢慢飘来一点绿芒,幽幽碧碧,一星萤火落在段断鼻尖,照亮少年人无神的双眼。
  “帮帮我。”一个轻柔的女声在段断耳旁骤然响起。
  “帮帮我。”这一声响在段断脑中,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帮帮我。”
  段断霍地转身,禄芒飞起绕着段断飞舞。
  身旁没有人影!
  “帮帮我……”女子低声啜泣。
  “你在哪?”段断出声发问。
  “……帮帮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没来由的心慌。
  绿芒上下飘动又急速向前窜去。
  段断紧随绿芒向黑暗中跑去,没跑多远,他脚下忽然一空,向下跌去。
  段断向下坠去,空中他用手乱抓,一旁石壁滑溜得要命,无物可阻。一点绿芒落于掌心,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浑身一轻,下降速度慢了下来。绿芒照亮一方,他身侧石壁无比光滑,没有裂缝也没有断层,身侧竟是一块近三十丈高的巨石。
  来不及细想,段断“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全身像是散了架。
  “帮帮我。”女子语声凄然。
  “你在哪?”段断咬牙起身。
  “帮帮我。”一点绿芒在段断身前急速闪烁起来,忽明忽暗落在半截生锈的刀柄上,一把生锈短刀插在地上。萤火陡然熄灭,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该怎么帮你?”黑暗中段断喃喃问出一句。
  “渴……我好渴啊……”
  “给我口水喝!”
  “……喝水……遗愿。”
  “我渴呀……不想死……”
  好似鬼魅低语,无数声音纷纷乱乱起于段断脑中,声音渐渐融合变成一个少年的嗓音。
  “段断,你不是说过吗?要带我出去的!再没有喝的我就要渴死了……还是你只是说说而已?”
  “你忘了?没有水,血!血也行……”
  “救救我,救救我,段断,救命,救命啊……”
  像是迷了心窍,黑暗中,段断缓缓解开手腕处缠着的破布,一圈一圈,破布条掉在地上,他用手在地上摸索,握住半截刀柄,一把生锈短刀被他拔了出来。
  没有犹豫,一刀割破手腕,划过旧痕,伤口更深,鲜血从手腕处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殷红血迹流到地面,汇成一股,走势怪异,血流淌至巨石,竟克服常规沿着巨石而上,渐渐在巨石上绘出奇妙纹路。
  巨石泛起红光,一对高大黑影在巨石上显现,似一男一女背靠背而立,巨石前只有段断一人,这对影子从何而来?着实诡异。
  “此前天公作美,饱餐一顿。今日又送来这小子,哈!送到嘴边的肉,怎能不吃?”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似极为享受。
  “两百年,能到这里的人确实为数不多。”一个男声略微低沉。
  “两百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越笑越凄厉。
  “两百年!大雪山下两百年!不人不鬼!古今越个老匹夫!他人都死了,你我二人还要被压在山下多久?
  靖郎,这滔天的屈辱我真的一刻也不愿再受!”
  “囚于此地是你我技不如人。可倩倩,天下之大,又哪里是容身之所?此处甚好,地下百年,无人来扰,重见天日有何难?难的是堂堂正正。”男子言罢轻叹一声。
  “堂堂正正有何难?我们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有朝一日若能脱困,我定杀尽世间聒噪小人!看谁敢有意见?到时婚宴大摆宴请天下,我看哪个敢不来道贺?我要全天下人观我们礼成,为我们作证。两情相悦,何错之有??”女子语声激动。
  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
  女子话语在洞中回荡,回响声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于无。
  地底深处,谁来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