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林中授艺
他有好多未了心愿，此时要讲出口的必是最要紧的！
古秃子想用手挠挠头，可手一动就全身作痛，只得作罢。
他沉默半天方才开口。
“第三件事，你让隐花宫荷伯到这里吹一曲‘黄泉引’。这实算不上难事，甚至可能都不算件事。若荷伯那老头回宫听说……他一定会来这林中送我一程的。”
古秃子把每件心事权衡来去，仔仔细细想了个遍，竟觉没有一件不是要紧事！他正苦恼时身上枯枝爬动……只觉得现在活着比死了还要难过。
他心中暗道，吾之将去，事事若云烟，那些要紧的事和他古秃子再没什么瓜葛。
只是可惜临死前听不到荷伯的“枝”音了。
荷伯那老鬼也不知从哪折了跟树杈……
整日拿着根枯枝乱吹，扰得人心乱……
还说什么，那枯枝就叫“枝”，他用枯枝吹出的音就叫“枝”音。如此，凡是听到“枝”音的人就都是他的知音。
知音难求？他荷伯从不用求，只要他吹就有人懂，一点不难。
往日古秃子烦那声音烦得不行，今日今时竟莫名想念……
古秃子沉浸在追思中，完全不觉他差点把袭四娘直接气过去。
美妇虽气面上表情却没有过多的变化，她心思电转。
古秃子那件事都不叫事，若这少年选了，她一定设法让古秃子改口，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白日骂楼冉骂得那么欢怎么晚上变了性？和楼冉一样变成女人了？还听曲儿？
美妇望向段断，叹息道：“我们时间不多了，小友快选罢。”
“我不知闻秋水是谁，但她既是一殿之主想来修为极高，这件事小子做不到所以不能选。”
段断说完，把目光从美妇身上移到光头身上。
美妇心道，果然如此。
“这位前辈所言之事到是简单，小子出去后若能顺利进入三十二洞，必尽力寻机会让前辈的那位故人来林中吹奏‘黄泉引’……”
说到“黄泉引”段断顿了顿，这曲子不是风雪中骑马老叟吹的那支吗？这位前辈口中的荷伯会不会是那个老叟？
壮汉面上正有失望，就听段断又道。
“崇山在围州，不知我此身所在离围州有多远？若我可以在前辈要求的时间到了那里，一定帮前辈完成心愿。”
“好，好！”
壮汉听完心中激动，他原以为这少年只会答应一件事，没想到……而且这少年不是一口应下，反倒更值得信任。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授你功法口诀。它既是一门刀法又是一门心法……”
壮汉所授刀法名为《荒决刀》，一共有十八式。壮汉被枯枝缠住只能草草指点段断演示。
《荒决刀》重于神不重于形。按照壮汉的说法，只要运气之法正确，使刀人有一往无前的决勇就可以所向披靡。
壮汉一气说完，激动得嘴唇发颤。这是他自创的刀法，更是他的成名绝技。昔年他用此刀法败敌无数，死于拓宏刀下的亡魂过万。
他从未将此刀法授与别人，他本想教授段断别的术法，张口时他忽而明悟，若他死了这套刀法岂不是要随他而去？
眼见段断演示，他心情激荡，《荒决刀》也算有了传人。人世间不再有谢回这个人，人世间还存在这样一种千万人不回的刀法。用刀的人变了，刀也变了，但《荒决刀》不会变。
壮汉突然理解那些文绉绉的人会说什么“人死魂还在”了。
亢奋之下壮汉全身发抖，他嗓子发干，一句话脱口声音淡淡，全是气声，壮汉强提气要继续说……
他说过要背到死的，怎能让这少年看了笑话？
“谢老哥，我们三人轮番教吧，我和古秃子恐怕坚持不到你说完了。该我了，我再不说没机会了。”
壮汉喘了口气，勉强扭头去看美妇，眼中带了感激。
“我答应前辈一件事，前辈授我一法，两相抵消，互不相欠。前辈不用再传我法诀……”
“你当我们说的话是戏言吗？既说了背到死就一定会背到死……也望你信守诺言！”美妇出口截断段断的话，双眼凝视段断。
段断回望美妇郑重的点点头。
“我一定完成两位前辈所托！”
他此前想着自己一定会尽力而为，现在，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
美妇嘴角一笑，眼中异芒闪过。
段断不由自主抬步走出两步。
美妇眼中异芒消失。
随着她眼中异芒消散，脸上的生气好似也消散了不少……
美妇的脸像是失了颜色的美人图淡了下去……
段断正自惊疑，美妇开口道。
“我要传你的就是你刚才所中摄魂之术。
此秘法不需法力就可运用，若有法力加持效果则更强。
此法名为‘合念’，想要施展此法首先要‘意合’，何为‘意合’？便是要情投意合。
你与操控之人要有一致的想法，他什么念头，你就什么念头。你们意念相合，你要知道他的意识想做什么，由你的意识引领他的意识去做他想做的事。
便是像我们方才一样。
我猜你方才心中一定有想过向我们走近几步吧？”
这美妇所说不假，刚刚段断脑中的确有闪过走近几步的念头——不若上前用他的血解了三位前辈的困境？
段断点头，心中难免后怕。
“此法极难发觉，因你意念所控之事本就是操控人心中所想所愿，即便做了，他也会觉得是自己为之。
此法极为难成，我眼下状况只能演示一次——便是方才那次了。
也不知你可有什么体会？
我把要诀说与你听，你好好记下，勤加练习，至于最后能不能学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美妇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段断都认真记下了。
他抬眼与美妇对视。
“前辈之前所说的事我无法完成。
得到前辈秘法我受之有愧，不若前辈再说一事，倘若此事我能做到，一定替前辈达成所愿。”
美妇见段断仍敢和自己对视心下满意至极，她没什么所求。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算完成了我的心愿。”
“前辈请说。”
“是我美还是闻秋水美？”
一旁古秃子哈哈笑起来，笑得差了气。
“四娘，咳咳咳……问得，问得好问得妙！哈哈！咳咳……”
段断看着身前脸色灰白的妇人，没来由一阵难过，他轻声道。
“前辈是我这一生所见最美丽的女子，我现在眼前所见的人一定美过闻秋水。”
袭四娘缓缓露出笑容。
“你才多大……就一生了？”
接着她眼神暗淡，幽幽怨怨说出一句话后就断了气。
“你若见了她还会这般回答吗？……”
像是在问段断又像是在问一个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