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十四章·樊笼之雀 中

  那殿前烟熏雾燎,气味极其恶劣,很快呛得巡视的几名武士不断咳嗽,他们叫道:“这里什么也没有,便是有人也该跑了,我们快到附近搜查。”
  几名武士走了之后,子宇长吁一口气,但瞬间他亦觉脑门发冲,当下深恐那烟雾之气有毒,连忙闪身离开,只是尚未走得多远,却又见数位墨黎武士,子宇就地隐匿到了旁边草稞之中。
  万未料到的是这几位武士并不是来此巡视,他们竟然就地立定,站起岗来。
  子宇透过草棵中缝隙一望,只得大叹倒霉,怪自己慌不择路,竟然来到了墨黎宫中一处要道路口,更不巧的是又恰逢这几位武士四更出岗,这样一来反将自己困在了路旁草稞之中。
  其实子宇只需从这几人身旁一跃而起便能离开此地,以他的身法,只要不是墨黎宫主出手,纵有成百上千的武士也困他不到。但是子宇想要轻身离开还不被这几人发觉,却不太可能了。
  子宇一直躲在那草稞之中,再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转眼便要过了五更天。子宇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心中烦闷:“再等上一些时刻,天就要亮了,那时我便只能强闯出去了。”
  却在之时,一连马车辘辘驶来,子宇登时心中大喜。他待那马车走得近处,一个闪身便贴到了马车底部,无论是马车上的人还是值守的墨黎武士,却是谁也没有能够发现他。
  那马车被值守的武士拦住,便停了下来,子宇将手脚撑在马车底部,细心听他们交谈。
  只听马车上一人道:“昨晚向主尊禀报了边关防务,今日一早带了主尊的训令,返回伏虎关。”说罢呈上身份信物。
  那些值守武士道:“原来是伏虎关墨典座下的人,请慢走。”
  随着车夫一扬马鞭,马车辘辘而动,子宇心中喜道:“这可太好了,今夜我暗中潜来,却又乘着这马车出去,倒是省了许多事。”但转念想到今晚寻找寒雪却没有任何收获,不觉又伤心起来,于是只得暗自计议明晚再行潜入。
  不多时,子宇已随着马车出了墨黎宫城,随着天色渐亮,马车驶入一处山路之中,子宇察知时机已到,当即一个转身,从马车之底滚落到了路旁杂草丛中。
  墨黎断澜常日夜练功,平素少眠,这时间天还未亮,墨黎断澜已出现在了玉华殿中,他屏退左右侍女,怜惜地看着尚是昏睡不醒的寒雪,默守许久。
  此时忽有侍女在门外禀道:“主尊,医师来了。”墨黎断澜身影微微一动,道:“请进来。”医师为寒雪诊断之后,又颇经墨黎断澜问询,终于天至大亮。
  墨黎断澜折身回到墨黎大殿之中,望着殿上神像,沉默片刻从殿墙上神像背后抽出一柄直背长刀,轻轻一拭,刀身上积落的灰尘纷纷落下,登时整个大殿之中都变得寒光凛凛,这把墨黎代代传承的魔吻,相比那陨天剑,竟也不遑多让。
  突然句璲慌慌张张地来到了大殿,墨黎断澜道:“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句璲向墨黎断澜禀报道:“主尊,不好了,属下获知,西域派出两路大军东进,一路由西域王子旗木得率领,势如破竹直捣荆越老巢,另一路则由厉迁率领,已从荆越手中夺去慕辛王城,是以芈盖率领兵士在慕辛城围攻厉迁,不仅没能攻下,反被后续赶来西域大军包围,如今芈盖遭到里外夹击,溃不成形,今天一早便已派到遣使者求援,属下已准备妥当,何时驰兵,请主尊定夺。”
  墨黎断澜冷哼一声,道:“如今我们已经得到慕辛一半之地,至于另一半,他们西域和荆越要争,就由他们争去,我们看了一场好戏便是。”
  句璲皱着眉头道:“可是,可是西域若是……”
  墨黎断澜微微笑道:“句璲,你觉得我们的目标,是慕辛城么,抑或西域,还有荆越?”
  句璲心中一惊,沉默半晌,终于细声道:“主尊的目标,既非慕辛旧城,也非西域荆越,而是轩辕。”
  墨黎断澜微闭双眼,缓缓问道:“那你说我们是留下西域,还是荆越?”
  句璲恍然明白过来,拜倒在地道:“主尊英明。”
  墨黎断澜冷冷道:“退去吧。”
  句璲仍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随着墨黎断澜一道冷冽目光射来,句璲终于开口道:“主尊,昨夜好像有人闯入了墨黎宫,属下该死,没……”
  没字还没出口,只听墨黎断澜大声喝道:“废物!怎么不早说!”
  句璲对此事虽有所准备,但万不料墨黎断澜会如此激动,吓得咬紧大牙,伏在地上道:“属下废物,难辞其咎,请主尊降罚。”
  墨黎断澜道:“闯宫那人是什么模样身形?”
  句璲沉默无语。
  连人影都没看到。墨黎断澜忽然笑了一笑,说道:“能闯入我这墨黎宫中,还能走得那么利落,料此人不会就此甘休。”当即不提处罚之事,却传句璲安排人手,一番详细吩咐,就此在墨黎宫中设下了重重埋伏。
  句璲领命去后,墨黎大殿却未能片刻平静。
  魔吻铮铮作声。
  寒雪在墨黎宫玉华殿中恍恍惚惚地昏睡了许久,忽觉唇边一热,醒了过来,她大惊之下猛地伸出手去,却听见一阵瓷盆瓷勺落地的声音。
  其实寒雪的伤势虽重,却也不该昏睡如此之久,原因便在于墨黎断澜对寒雪的伤势甚为重视,而为寒雪施治的墨黎医师唯恐寒雪一个不好导致自己丢了性命,于是医师为求寒雪元气巩固,便在寒雪的药方中大大增加了安神固眠的药物,以此确保寒雪醒来之时,便即恢复如初。所以这许多天来,寒雪就如一个木偶一般,每日虽有人喂以饮食,但神志却昏沉恍惚,对自己处境一概不知。
  及寒雪听到盆勺坠地之声,终于发现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两位侍女正在喂她吃粥,却给她陡然间这么伸手一拨,盛粥的盆勺落在地上,摔了粉碎,粥水溅了两位侍女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再看那粥水,竟是以牛羊肉细细炖做的肉汁。
  两位侍女也是受到惊吓,伏在地上慌乱地道:“寒雪姑娘,你醒来了,都怪奴婢一时失了手,还望寒雪姑娘勿要责怪。”
  寒雪看着她们,怔了一怔,一瞬只觉头疼欲裂,浑然理不起任何思绪,手扶额头拼着定了定神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在长白山上么,你们是谁?哎,你们,你们快起来。”
  其中一位侍女脸蛋儿圆圆的,只听她道:“寒雪姑娘,这是在墨黎宫,你受了伤,是宫主将你救回来的。”
  寒雪道:“宫主,什么宫主……”她白雪也似的面色,如覆冰霜,大惑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两位侍女面面相觑,答道:“寒雪姑娘,这些天你一直昏睡了许多时日,是宫主吩咐我们要好生照顾你,你,你不认识我们宫主吗?”
  寒雪闻听如坠云里雾里,喃喃道:“这不是长白吗?我这是在梦里么?”挣扎欲下榻来,两名侍女忙去搀扶。
  正此时殿门豁开,温煦的晨风和灼目的霞光一齐涌入玉华大殿,墨黎断澜衣衫飘展,双眼洋溢着炽烈的神采。
  寒雪怔怔望着这个似曾未识的男人。
  墨黎断澜飞步奔至寒雪面前道:“寒雪,你好了!”说罢欲从侍女手中扶过寒雪。
  寒雪不由怯退,双目圆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寒雪又要软倒,两名侍女紧忙又将寒雪搀紧,向墨黎断澜禀道:“宫主,寒雪姑娘久卧初醒,好像神思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墨黎断澜顿时神情一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转身向殿外武士喝道:“快去叫医师过来,寒雪醒了,为什么还没有完全恢复?”
  寒雪看到墨黎断澜紧缩眉头,忧急忧虑的样子,不觉心下宽了些许,她道:“不用请医师了,我没事。”又向墨黎断澜道:“你是谁?这不是长白吗?”
  墨黎断澜双目透过满是怜惜地目光,轻轻道:“我是断澜,寒雪,你不记得我了。”又喃喃慢语道:“长白,长白,这里,这里是在墨黎。”
  寒雪扬起眉梢,想了想道:“墨黎?是长白以南的那个墨黎?我怎么会在墨黎呢?”
  墨黎断澜道:“是在紫霞山上……我,我们,呃,我你不记得了么?”
  一位侍女转过圆圆的脸儿,向寒雪道:“寒雪姑娘,这是我们墨黎宫主,起初呀,你受了重伤,可是我们宫主把你救回来的呢。”
  寒雪神情木然,听侍女讲完,轻抚额头,痛苦地道:“哦,是么,只是我不知怎么,都想不起了……”
  墨黎断澜忙劝道:“寒雪,就不要想了,你才刚好,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寒雪听他一讲,眯起乌黑发亮的眼睛,笑得极是灿然,道:“是了,不想了,寒雪谢谢宫主救命之恩。”
  这时一缕晨光透过窗隙映照在墨黎断澜脸上,只见他俊朗的面容上洋溢着无胜幸福地道:“哪里,才不用寒雪谢。”刚要说:“是你救了我才对,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你恩赐的。”话到嘴边却还没有说出来,却听寒雪央道:“宫主,我想念父母了,你可以把我送回长白吗?”
  墨黎断澜蓦地心口一痛,继而以不尽温沉的声音回应道:“当然可以。”
  寒雪喜悦道:“嗯,您真好,谢谢宫主。”与此同时,殿外武士已长声禀道:“医师到。”
  墨黎断澜心神微颤,望了一眼寒雪纯澈的目光,笑着道:“不过呢,你得先答应我养好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