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过往

  众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谁又愿意呢?
  “我不会。”萧潮生说:“不管当下是否会有人说我什么,或者后世之人辱骂于我,我不会放弃身边人的命。”
  又有谁想呢?
  萧潮生更是彻底沉默下来。
  那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人生。
  南迁之时整个谢氏被留下来断后。她曾经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谢氏掌管的军队人数不少,但是谢氏本身人却不多。当身边的家将一个个死去,活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父亲也战死。最后剩下来的,只有她和谢风雨。
  他们一起逃亡。
  没日没夜的逃,因为该走的都走了。剩下来的只是弃子。
  身上的血干了一层又一层,满身都是血污,却从来不敢在任何地方多加停留。尸横遍野、千里赤地。
  原本锋利的刀剑卷了刃,又换成了用不惯的胡刀,再在最短的时间里习惯胡刀的用法。
  什么都要学着吃,不然只能死。离江边越近,追杀的人越多,没有人敢让他们回去,放虎归山都不足以形容。
  双方都是一样的。
  他们若是回去了,就是最坚定的主战者。南逃的朝廷不敢,追杀的汉赵更不敢。四面楚歌不外如是。可是项羽还有八百兵甲,他们只有两个人。
  可是还是要逃,至少过了江,朝廷不会明目张胆。到那时会好很多。
  直到最后。
  萧潮生才不想自己再落到那种境地去。
  这个朝廷早就腐朽了。前世汉赵王朝建立还有多久?三年还是四年?他们都敢明目张胆的建国了。
  朝廷自己解决不了,难道还能一直让他们代劳吗?恐怕到时候只会被忌惮然后死的更快吧?
  “反正我不会。你们呢?”萧潮生逼着在场的三个人表明立场。
  “我不会,更不肯。”谢风雨首先表明。萧潮生以后会是他的妻子,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他当然支持。更何况,要说起来的话,他们之中更是谢氏更加可能会被当成炮灰吧?他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芷表妹说得对。”王承在仔细想过之后,轻轻叹气:“我也不会用家人的命去填的。其他的暂且不论,至少,我是不愿意让我妻子担心的。”他已经成亲了。
  “看我做什么,以为我便是愿意的吗?”桓子宜苦笑:“我承认,桓氏和迷们还是不同的,但是这太危险了。便是我也是不愿意的。”
  大家都知道桓子宜有意为之。
  谯国桓氏和陈郡谢氏、兰陵萧氏、琅琊王氏不同。几大士族论起来,只有谯国桓氏最是尾大不掉。
  琅琊王氏只来了王承一个人,兰陵萧氏在宗子年幼的情况下,甚至肯让萧潮生独自前来,而陈郡谢氏更是不用说。
  只有谯国桓氏,势力大了,人也多了,家族内部的分派也多了。不然怎么他们家就来了三个人?
  要说以后谁家闹起来的可能性大,也只有谯国桓氏了。
  “其实真要是乱起来,于我们家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我便是有了再正当不过理由把那些人全清出去。”桓子宜顶着张温润如玉的君子皮,说出来的,却是在残忍不过的话:“只是到时候我们家的实力也必要大减。我同意。眼下我们便是合作的好。
  “不过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芷表妹当真能在那个时候还做得了萧氏的主?”
  “不能。”萧潮生摇头。“所以我说过了,我要的是我自己的利益。至于萧氏……到时候恐怕还要靠诸位到时候给一寸托身之地了。”言下之意,等到了那时节,萧氏不会插手的。
  萧氏的宗子还小,等到他能彻彻底底的掌控萧氏的时候,只怕事情都快尘埃落定了。再说了,谢氏参与是因为到时候恐怕掌着兵权就是谢氏。萧氏凭借什么?
  萧潮生?别开玩笑了!就算到时候萧潮生还没有嫁出去,也没有那等资格的。
  所以萧潮生才不会为了萧氏争。有什么好争的呢?反正萧氏也守不住。不是因为他们没本事,而单纯是因为青黄不接,仅此而已。
  萧氏的宗子,太小了。
  “你闹得这么大,居然不为家族着想?”桓子宜讶异。
  “没有吗?”萧潮生挑眉:“要不是我,他们有本事和你们谈吗?萧氏能知道的东西本来就少,然后当家做主的人在一换,萧氏能得到什么?何况我争来了,他们谁又能保证以后还是这样?”
  她又不是不知事的孩子,天真到认为今日说准了,日后就不会有所改变。
  “我要的东西可不少。”萧潮生最后笑:“我说我是不会想要去当弃子的,你们难不成以为很简单吗?说不准,反而是最难的一个呢。”
  众人一愣,迅速想通其中的关窍。王承不由得笑道:“我说呢,你何时竟肯吃亏了。原来还是那等不肯吃亏的脾气,不动声色的个我们几个下了套儿。”
  略有些凝涩的气氛顿时回温。只有谢风雨从头到尾没有变过脸色。
  他是早就看出来了,萧潮生出门之前,恐怕萧远章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萧潮生拿这件事来说事儿。否则她怎么会当着他的面儿说,万一他说漏了嘴,那就不好了。可是萧潮生说的也一点儿错都没有,他提出来的要求放到执掌兵权的谢氏身上,是最难办的。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便如此吧。”萧潮生环视一眼,如释重负:“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怕到时候还要守望互助才好。”
  谢风雨微笑:“自然。”又轻轻叹息:“希望我们之间的结盟,时间能长久才好。”
  “我又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桓子宜轻笑:“如今既然已经说定了,日后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然,何以服众?”
  谢风雨会问,萧潮生却不会问。前世的事情她有些记得清清楚楚。桓子宜再怎么样,也算得真真正正的君子。至少,那种境地下,桓氏没有让人追杀过他们。
  如此,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