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平凡的生活

  第一百零二章平凡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绿色的粽子缓缓坠地,绿叶缩小,又变成了两片翠绿的槐树叶,只不过光泽似乎暗淡了许多,露出了被包裹在僧袍里的张三一和槐生。
  “张三一……张三一……”
  耳边传来轻声的呼喊,忽远忽近,声音分不清男女。
  挣扎了几下,张三一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一片白茫茫的,刺得眼睛生痛,又闭上眼睛,缓了一阵,张三一又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的朝四周瞅瞅,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就像画中的世界。
  身上宽大破旧的僧袍缓缓退了去,又包裹在了小槐生的身上,张三一使劲揉了揉酸痛的脑袋,坐起了身来,四顾无人。
  刚才的那几声叫喊,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地方是真的漂亮啊,张三一不由的感叹了一句。
  周围绿油油的一片,他们正躺在一棵大槐树下,槐树很大,好像比那个小寺院的那棵还要大。不远处,有几株马莲花,雪青色的花色泽绚丽,鲜艳夺目,随风摇曳。
  一阵清风吹过,舒服极了,张三一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放眼望去,似乎有炊烟袅袅,张三一看到了红色的房顶,一个,一个,连成一片。
  美景似乎让张三一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个地方,他已经沉醉在了这方清风绿草花香之中。
  深吸一口气,惬意极了。
  小和尚槐生还紧皱着眉头,熟睡着,似乎有些痛苦。
  张三一轻轻摇了摇,小家伙没有醒,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张三一一下子就慌了,手足无措。
  拿出一块布,浸湿,叠好,放在了槐生的额头,并没有好一点儿,小家伙还是满脸的痛苦。
  一脸紧张的张三一瞅了瞅那炊烟升起的地方,又看了看发着烧时不时身体发颤的小家伙,匆匆忙忙抱起了槐生,就朝着那红瓦房跑去。
  路过那几株雪青色的马莲花,没注意,一脚踩下去,踩坏了好几朵。
  一路小跑,张三一抱着槐生下了山,就来到了村口。
  不由的张三一止住了步子,那个村子,和自己心中的一模一样,站在村口,张三一不敢前进。
  “哟,三一回来了啊?我说你妈大清早就在忙活”
  张三一愣了愣,点点头,这个人好像是……马婶?
  就住在村口。
  张三一愣神的时候,那中年妇女,已经走远。
  “呼……”
  深吸一口气,张三一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了。
  终于,他还是迈出了步子,进了村,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之前那个世界的那样子,那股熟悉感瞬间就弥漫了整个脑海。
  下意识的张三一加快了步子,顺着自己熟悉的路,朝着自己心中的那个院子走去。
  “三一回来了啊,长高了”
  “是啊,大小伙了”
  ……
  邻居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张三一的那点忐忑,似乎都被冲淡了许多。
  抱着槐生,张三一终于来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前,有些旧的院门微微看着一条缝。
  张三一不敢进去,凑在门缝上轻轻的朝着里面看去,一模一样的屋子,挂着一模一样的门帘,院子挺宽,墙角的那棵杏树,也是一模一样的。
  忽然,屋门打开,走出来了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妇女,张三一下意识的往门后躲了躲,只见那妇女朝着院门走来,脸色有些着急,张三一愣着不知所措。
  门开了,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臭小子,都来了咋还不进来啊?”
  妇女眼中满是欣喜,眼角的皱纹都笑散了。
  一瞬间,张三一泪目,哭出了声,喉咙耸动,只是那句“妈”似乎是卡在了嗓子眼,没有说出口。
  “你这孩子,哭个啥啊?真是的,赶紧进来吧,饭都凉了”
  因为怀里抱着僧袍包裹着的小槐生,腾不出手擦眼泪,泪眼朦胧的张三一跟着进了院子,“哐”的一声,院门关住了。
  尽管是一模一样的院子,张三一还是左顾右盼,把院子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看了个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郁,那是一种心安。
  进了屋,把小槐生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摸摸小家伙的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了,小家伙脸上的痛苦也轻了很多。
  小槐生的情况好转,张三一也放松了许多。
  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不由得,张三一就放松了。
  桌子上大大小小已经摆了五六个碟子了,饭香扑鼻,张三一不由的咽了口唾沫,食指大动。
  就像是好久好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样,张三一扫光了桌子上的一大半饭菜,半躺在沙发上,十分满足。
  对面,双鬓微白的中年妇女,依旧笑着,微微笑着,满脸幸福。
  张三一也笑了笑。
  ……
  “张三一……张三一……”
  声音很是急躁,足可以听出声音主人的着急。
  猛地,张三一睁开了眼睛,“砰砰砰”心狂跳不止。
  坐起身来,张三一看看四周,是自己熟悉的客厅,自己正躺在沙发上。
  是谁在叫我啊?
  张三一想不起来,有些茫然。
  ……
  时间,过的很快,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张三一喜欢上了现在惬意的生活,只是,小槐生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从脸色痛苦到现在嘴角挂笑。
  张三一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东西,是慢慢忘记的了,他记得小家伙叫槐生,却忘了小家伙是哪里来的了。
  是自己捡的?
  哪里捡的呢?路边还是山上呢?
  张三一挠挠脑袋,他忘了。
  他只记得,他从小就在这个村子,他是这个村里面的人。
  让他奇怪的是,每天晚上,他都会做一个梦,好像有人在叫他。
  叫他的名字,“张三一……张三一……”
  他都会惊醒,可是,并没有人。
  ……
  一个月过去了。
  终于,在一天早上,小槐生没有了鼻息。
  张三一哭了,心痛的厉害。
  “三一啊,别伤心了,这孩子也是苦命啊,只是这孩子是你捡来的,按照规矩,他是不能进祖坟的,你去山上,找个地方投的埋了吧,可不能让邻居们知道……”
  王秀凤轻声说道,还时不时偷偷看看窗外,生怕被别人知道。
  眼角含泪,张三一默然不语,点点头。
  小槐生被葬在了山上的那棵槐树下面了,因为,张三一隐约记得,小家伙就是在一棵槐树下捡的,要不然,为什么叫槐生呢?
  至于是山上那棵大槐树么?他不知道。
  站在槐树下,张三一一阵头痛,痛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硬要挤到他的脑袋里一样,让他苦不堪言。
  抱着脑袋,踉踉跄跄,张三一冲下了山坡,冲进了村子,跑回了院子。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头不痛了,轻松了许多。
  嘴角又挂起了浅笑,只有这里,才让他真的放松。
  “吃饭了”
  中年妇女挑开窗帘,浅笑着。
  ……
  一年过去了,张三一学会了开农机,学会了种地,收田。
  生活朴实,辛苦却充实的让人心安,他就属于这里,这里是家。
  只是,那个梦越来越清晰了,声音也越来越急躁了。
  “三一啊,你看你都二十四了,隔壁吴芳子她妈说给你介绍个媳妇儿,下午去看看吧?”
  张三一只是点点头,继续吃菜,自己是该结婚了,他是这样想的。
  相亲意外的顺利,女孩儿长相清秀,身材嘛,虽然不是那么纤细,但是,比起老妈,好太多了。
  女孩叫陆望舒,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张三一头痛了一下,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只是,很快就恢复了。
  很快,俩个人就结婚了,婚礼是在院子里办的,红红火火,全村子的人都来了。
  看看自己身上挺直的西装,再看看陆望舒身上那洁白的婚纱,张三一感觉做梦一样,做梦一样的幸福,这个感觉真好。
  张三一笑了,似乎除了槐生走的时候,他一直在笑。
  ……
  又是一年过去了。
  张三一黝黑了不少,沧桑了不少。
  守在产房外,焦急的来来回回,椅子上坐着同样着急的老妈。
  产房里传来了“哇……”的哭声。
  他的心里一阵紧张,更多的是忐忑。
  孩子是个男孩,名字……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一个好听的。
  最后,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张三一,是他妈起的,至于为什么叫张三一,说是因为简单,万一以后儿子调皮,被老师罚抄名字呢?
  张三一会心一笑,三一,挺好的。
  逗了逗怀里强暴里粉嘟嘟的小家伙,“三一……三一……”。
  小家伙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哇……”的一下子就哭了。
  老妈责怪的抱过了孩子,张三一挠挠脑袋,自己叫什么来着?
  有点忘记了。
  好像,叫……张……张什么来着。
  “你是陆望舒的家属吧?过来签个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冲着他说道。
  张三一点点头,跟着过去,拿起了笔,又愣住了,签字?
  签什么啊?
  最终,张三一签下了张富贵三个字。
  好像,自己叫张富贵吧,可不能再忘了。
  ……
  生活还在继续。
  那个叫“张三一”的小家伙开始慢慢长大,幸福,烦恼,压力统统涌来。
  只记得自己叫“张富贵”的这个男人,腰杆开始不那么笔直了。
  “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啊,我真是瞎了眼了,窝囊废一个,你看看村子里,谁还像你一样,整天就知道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孩子明天就要开学了……”
  那个身材开始臃肿起来的女人眼泪汪汪,骂骂咧咧。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使劲抽了一口烟,叹了口气,男人决定,也出去打工了。
  “你先睡吧,我想办法”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抬头看看天上那轮皎洁的弯月,他感觉累极了。
  生活?难道就该是这样的么?
  坐了一口烟,把已经要烧完的烟蒂弹开,忽然,他看到了自己粗糙的手。
  “唉……”
  一声叹息。
  ……
  “张富贵,快点干,偷什么懒”
  肥胖如猪的包工头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的。
  浑身酸痛的男人轻声骂了一句,抹抹汗,又拿起了了放在旁边的铁锹。
  他真的很累了,只是刚坐下不到一分钟而已。
  生活在继续,他感觉到了艰难。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那个叫“张三一”的孩子,也已经十岁了。
  王秀凤真的老了,记忆力开始下降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医生说,是老年痴呆了。
  中年的他,也有了大肚腩,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
  想到这些,擦了擦汗,他又继续了。
  农村出来的他,只能干这些,不拼命,日子就会过不下去。
  ……
  每天夜里的呼喊声还是在继续,只是他都习惯了。
  有时会醒来,有时根本不会。
  一整天的疲惫,不允许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