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5.第七百三十五章 屋主

  屋主看着棋盘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深沉或者说是忧郁,“还没下完,也永远都分不出高下了。姑娘要是觉得不碍眼,就把棋盘继续这么摆着吧,要是不喜欢,等我离开时这座宅子以后,姑娘随意处置。”
  阿依莎想着屋主的话,一盘永远也不可能再分出高下的棋,那就是,另外一个下棋的人永远也不会再来到这里了。这有很多种可能,但自然而然会让人想到其中的一种,那就是另外一个下棋的人不在世上了。不然,不会用那样肯定的语气。
  屋主接着带阿依莎去看大堂,屋主也看出来了,主要是阿依莎想要买这座宅子,至于阿依莎和司徒轩的关系,屋主也没有好奇的过问,也没有必要去问。就像屋主自己也没有过多谈及自己的事,并用此来和阿依莎拉近关系,好促成这桩买卖。看得出来,屋主与阿依莎不同,不是个好言谈的人,说话也只说一些有必要的话,他与阿依莎只是买卖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干系,这就与司徒轩对待阿依莎一样,萍水相逢而已,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事讲予不相干的陌生人,也无需去过问不认识人的事情。屋主也明显不是个生意人,对于钱财的yu……Wang……也不强烈,对于他现在要出售的宅子的感情远胜过那些钱财。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屋主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或是,需要离开这里了。屋主既然要卖,估计是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与其荒废了,或是日后遭了盗贼,倒不如能变卖就卖了,就算有些人真的视金钱为粪土,但吃喝住行样样都需要钱财,有钱在手总比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的强。
  屋主也不一直盯着阿依莎看,更加不盯着司徒轩看,屋主带着阿依莎看房子的时候,也在认真的看着这屋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屋主对于这里的一切显然都有着极深的感情,如若不是情非得已,别说是一百两,甚至是七十两,恐怕就算是千两银子,屋主恐怕都不会出售。某些东西在某些人心里的地位,真的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
  不过,屋主应该也还庆幸,至少,阿依莎看上去是真的挺喜欢这座宅子。
  大堂有两扇门,都开着,早晨斜晒的阳光整好能照进去,让并不是很大的大堂看上去很明亮。大堂东面的墙壁上挂着四幅用框装裱起来的画,分别画的是梅兰菊竹,每副画的右下角都有题字,梅花画的题词是,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兰花画的题词是,对之如灵均,冠佩不敢燕。菊花画的题词是: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竹子画的题词是,月色穿帘风入竹,倚屏双黛愁时。不过,四副画上都没有留名字,不知道是何人作画。只能够看出,梅、菊两画花和题字笔锋娟秀,而兰、竹两画的落笔就来得比较坚硬有力,明显出自于不同的两个人之手,而且,是一男一女所画。兰、竹两画多半是屋主自己所画,至于梅、菊两画会是谁所画?或者说,是哪个女子所画?屋主与那女子是何关系?是红颜知己?还是夫妻?
  屋主都是四十岁上下了,有学识,有样貌,家境应该还算殷实,这样的男人,早就应该娶妻生子了,也许还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但看这宅子屋里院外,样样都好,唯独缺少了几分人气,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越是寡言少语的人,心里越像是藏着事,身上越像是发生过故事,比如,这座宅子的屋主,阿依莎面前的这个清瘦儒雅的男人。
  阿依莎就是好奇,就算与自己无关的事也好奇,阿依莎手指着墙壁上的四副画问屋主,“这些画是何人所画?”
  屋主的目光也落在墙壁上四副梅兰菊竹的画上,眼神变得更加的深沉,有些怀念,有些悲伤,有些痛意。叹只叹,世间的一切,都恰似那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去不复返,想回回不去。
  “是鄙人……与一位……故人所画。”屋主在说到“故人”二字之前,稍微犹豫了下,他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关系词来描述另一位作画的女子,显然,那位女子与屋主关系匪浅,又或是,那位女子在屋主的心目中非同一般。“故人”既恰当又不恰当,可又找不出更好的词了。屋主凝视着那四副画,也没再说话,像是陷入到过往的回忆中。又过了好一会,对屋主来说似乎过去了很久,对阿依莎来说并没有过去多久,屋主才又说道,“姑娘要是觉得这些画画得不好……”
  毕竟屋主不是什么名师,在作画上也没有什么天赋异禀,当时画这几幅画的时候,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屋主自己看着,更多的是画里寄托的情怀,以及睹物思人。若当真是摆在大堂里,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倘若遇到的是行家,那更是让人笑话了。屋主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要是姑娘觉得这些画不……”屋主说道,话没说完,被阿依莎给打断了。
  “画挺好的,要是先生不带走,就挂在那里吧。”阿依莎说道。
  阿依莎连字都不识得,对画自然也没有什么研究,梅兰菊竹四副画倒也说不上画得很好,阿依莎就是觉得,四副画与整个屋子很相称,就像院子里的花、秋千、紫藤花,还有石桌上那盘只下了一半的棋局,等等,这一样样物件都与这座宅子相辅相成,若是少了其中一样,会让人觉得缺少了什么而显得不完整。
  “多谢姑娘不嫌弃。”从屋主说话的语气里看得出他对那四副画的珍惜。明明对于屋主是很重要的东西,明明不是很重可以带走的东西,可屋主还是选择将它们留在这里。屋主这是将过往的那一切都留在这里了吧,墓里面不是有一种衣冠冢吗,屋主就像是将这里作为了自己过去的衣冠冢,将自己的过去都葬在了这里。离开这里,屋主或许还能获得新生,又或者,人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墙壁前中正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案桌,桌上有一个长花瓶,插着红色的鲜花,两侧分别放着一个烛台,没有点蜡。案桌的左右两边放置着同样高度的花架,种的都是兰花,没有开花,只有绿绿的叶子。
  阿依莎不知道大堂里的桌椅是什么质地的,但桌椅上的雕花都非常精致,看着就是很贵重的样子。
  再接着,屋主带着阿依莎又去看了两个房间,两房间的布置风格差不多,只是一个更文雅,像男人的卧室,另一个房间里摆放着一张梳妆台,旁边的花架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花还很鲜艳,显然是最近才刚换过,这肯定是女子的房间。这个宅子里,曾有女人住过,只是,阿依莎并没有看到,屋主也没有谈及。
  另外,还有一间书房。靠院子的是厨房,厨房里锅碗瓢盆都有,但包括炉灶在内都还挺新挺干净,屋主自己应该不经常做饭。
  “姑娘觉得这宅子可还好?”屋主问阿依莎,“宅子里的所有家具摆设,姑娘刚才看到的所有东西我都不带走。”
  “挺好的。”阿依莎说道。
  在此之前,阿依莎也没想过要在安林城买个宅子,只是看到有人出售,脑子里临时有那么念头,但整个看下来,是真的很不错。阿依莎相信屋主的话,整个宅子要是按照正常的价格出售,肯定不下于百两。但也看得出,屋主对于宅子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非常的爱惜,全都注入了感情,那些都不能够用金钱去衡量。为何,屋主会舍得将整个宅子包括宅子里的所有东西一件都不带走全都卖了,一旦卖了,以后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可能用更高的价钱都买不回来了。
  “我可以问一下,先生为什么舍得将这么好的宅子卖掉,我看得出,先生已经在宅子里住了好些年了。”阿依莎对屋主还是很好奇。但她也只是开口一问,并没有说一定要屋主说出一个理由来,要是屋主能告诉她,她也自当会好好的听。
  “抱歉,一些个人的事,不便对外人道也。”屋主礼貌的说道。
  “是我问得多了,要是冒犯到先生,请勿见怪。”阿依莎也还算是个懂礼数的人,她说道。她也能够理解,有些事是个人的隐私,就算不是特别秘密的事,也不会随随便便对外人或是都不认识的人说。
  “姑娘可以放心,这个宅子没有死过人,也没有发生任何不好或是隐晦的事情,这座宅子绝对不会给姑娘招惹上任何麻烦。”屋主说道。
  “好,宅子我要了。”阿依莎痛快的说道。她倒是说得轻轻松松,因为要出钱的人不是她,她身上可是身无分文。
  阿依莎总是那么理所当然的看向司徒轩,这都已经被她养成习惯了。
  “可有房契?”司徒轩问屋主。
  “当然有,请二位稍等,我去拿。”屋主说着转身去了左边的一间房,很快,又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正规房契。
  屋主将房契给了司徒轩,司徒轩仔细看过以后,没有问题,司徒轩这才从衣袖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了屋主。屋主看了一眼银票,那浅浅淡淡的眼神,对金钱看得并不是很重。屋主按照先前给阿依莎的价格,回找了三十两银子给司徒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