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帝都卫家

  十一想不通,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姑娘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容貌尽毁,就连手臂都……
  到底是何等的仇怨,能让一个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这么重的手?
  “姑娘,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十一沉声说道。
  她虽很少接触外面,但不代表她傻,或多或少的,她也知道什么叫做烟花之地。
  这条画舫到底算不算是其中的一种还有待商榷。
  可如果有什么是这位姑娘的难言之隐,即使素昧平生,她也一定会帮到底。
  “总之,不要再来找她了,卫沉簪……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那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散。
  整件事情都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这姑娘身上的伤,还有莫名消失的卫沉簪。
  “没有坟冢,草草葬了。我们这样的人,身后事又能风光到哪去?”
  “死因是什么?”
  “我不会透露太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面纱姑娘打断十一。
  “红川和她的事……我有所耳闻。卫沉簪的心里有过红川,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仅仅凭借这一句话,十一就知道,面纱姑娘和卫沉簪的关系匪浅。
  “如你所说,卫沉簪已经不在人世。告诉我她的坟冢在哪里,烦请带路。”
  “姑娘一直如此犹豫迟疑,难不成是隐瞒了些什么?”
  十一步步紧逼,目光犀利,紧紧锁着姑娘的脸庞。
  “你到底是谁?是卫沉簪的挚友?卫沉簪的仇家?亦或是……卫沉簪本人。”
  最后一个字轻轻落地,面纱之下,姑娘眸光闪烁,最终,她别过脸,没有再开十一的双眸。
  好像那短暂的对视,已经把她这一生的力气都用尽了。
  “你跟我来。”
  面纱姑娘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轻声说,她示意十一跟上她。
  那姑娘端着东西的手有点吃力,走起路来,步态也蹒跚,腿脚不太好。
  十一实在看不下去,她搞不懂这画舫怎么就缺人缺到了这种地步,非要让这姑娘来干活。
  她想帮面纱姑娘拿,却被那姑娘拒绝了。
  “你不必可怜我,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十一被莫名怼了一下,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慢慢悠悠的收回去,不再说话了,只是乖乖的跟在这姑娘的身后。
  七拐八拐的,穿过几处狭小的楼梯,她们终于在一个房间前站定。
  画舫吵吵闹闹的声音全都被置于身后。
  进了房间,姑娘缓缓摘掉自己的面纱。
  “外面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你说你是红川的朋友,可你的身份又是个女子,想必……你就是小将军了。”
  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十一感到惊讶。
  “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你,但我认得红川。”
  不知道是不是十一的错觉,姑娘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有些红了眼眶。
  “你刚刚猜的不错,我就是卫沉簪。”
  说到这里,十一忽然想起什么。
  那还是红川刚来到尤兰山不久的时候,他提起的一件事。
  帝都的卫家,以卫首辅为首,满门忠烈,一生无暇。先帝在世时,却被奸人构陷,落得了满门抄斩的下场。
  卫家有文官和武将,卫首辅本人也是桃李满朝,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被先帝视为眼中钉。
  所有的忠臣都逃不过功高盖主这一宿命,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三两句谗言,谁又知道个中真相呢?
  那么,卫沉簪,莫非就是卫家的后裔……?
  看穿十一的疑惑似的,姑娘略一沉吟,又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卫家。”
  “我是卫首辅的孙女。卫家当年满门抄斩,我侥幸被爷爷门生救下,爷爷门生却也因为包庇之罪也被波及,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没入奴籍,充为军妓。”
  军妓。
  这两个白纸黑字写出来容易,实践到了人生,每一步都是混着血和泪。
  及笄之年就踏入那样黑暗无边的炼狱,就连卫沉簪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还能把她救赎。
  曾经帝都煊赫一时的卫家掌上明珠,一夕之间跌落神坛,最初进入西北军营地的那段时间,一分一秒卫沉簪都不愿意再回忆。
  也并非所有人都领卫家曾经为了元国拼死拼活的那份情分。
  相反的,在兵营里,很多士兵反而会因为卫沉簪是卫家的孙女闻名而来。他们嘴脸各异,有的同情,有的为卫家打抱不平,可是他们身份低微,唯有一声叹息,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还有的人幸灾乐祸,像是看到云端的人狠狠摔进淤泥,被他们踩在脚底,是一件多么幸灾乐祸的事情,这比他们本身飞黄腾达还要大快人心。
  哦对了,还有那么一群人,打着同情的幌子来,做下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事。
  忘记流干多少次眼泪,绝望一次又来一次如同没顶的潮水涌过来,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卫沉簪从来都不明了。
  爷爷是个满腹经纶的人,知识渊博,教会她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教会她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姿态,却没有告诉她,恶意如潮,她要怎么支撑住自己活下去。
  她是卫家活着的最后一个人,她想死,却也不能死。
  这是苟且偷生换下来的一条命,大多数时候,她也已经身不由己了。
  被命运推着走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小将军,如果当年那场仗,尤兰山没有赢,贺兰家只剩下了一个人,你我命运相同,在这种情状下,你会如何。”
  随波逐流多年,爱恨都不随她,身体残破,却更好奇他人的故事。
  同样是一手烂牌,发给了她和贺兰十一,分成两段截然不同的走向。
  “我没想过那么多,”十一顿了顿,继续说,“毕竟人生只有一次,每个人要经历的不同,痛苦也大同小异。”
  “把我放在你的位置,我可能不会有你这样的坚持,但是把你放在尤兰山也是一样。”
  “不管之前多难过,尽量朝着以后看,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十一看向卫沉簪,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