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变
他们师生之间的情谊，并不是建立在十分了解彼此的基础上。陆寒昭敬重老师，他也尊重老师的一切，即使是老师有什么秘密，那他也无条件理解。
今时今日，第一次听到老师主动提起这个，陆寒昭不由得怔忡。
祝子重重跪在陆寒昭的面前，这一幕太过震撼，前所未有。
“老师，这是作甚！“
陆寒昭骤然蹙紧双眉，与此同时，他也跪在祝子的面前。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顿觉恍然。
好像很久没有过跟老师这么亲近的时候了，与其说是亲近，还不如说，是从他遇见十一之后和老师的裂痕越来越大。
祝子从不肯理解陆寒昭的所作所为，哪怕他百般隐忍克制自己对十一的念想，对于祝子来说，这零星半点的念想，都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老师苍老的眉眼，此刻一一展现于眼前。
这亦是陆寒昭在漫长等待中明白的道理，没有什么会是永远存在的，即使是人人传颂着的神。
长生不老固然，但岁月也会在他们的身上留下特有的痕迹。
神们继承天金书力量的同时，也承受着天金书的破损。
一旦天金书有所损坏，那些迹象也必会在历史守护者的身上显现。
祝子曾以身修书。
在陆寒昭的记忆中，那也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的力量还很微弱，帮不到老师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祝子走进刺目的光芒里去，三天之后，又看到祝子浑身是血的回来。
祝子的力量，也近乎是在那一次被摧毁，尽管后来逐渐有所恢复，但早已不是巅峰时期的他。
“我的身体，各方面已大不如从前，如果只凭借我自己，这一次，风岳山是绝对撑不过去的。”
风岳山是整个时空结界的衔接处，一旦天金书和风岳山有变，那么整个时空又会被有心者改写，秩序大乱，到时候被摧毁的，可能并不只是风岳山。
不仅是祝子和陆寒昭，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无边的黑暗。
陆寒昭不是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沉默着。
“昨夜，我起卦，卦象大凶。”
祝子没有再赘述，双肩颓败的耷拉着，一直没有抬起头来，更是没有起身。
“帮帮风岳山吧，就当是……我们师徒一场，我最后的恳求。”
“若是这一次，风岳山能平安渡过，我不会再追究你和那个凡人的事情，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那个赌约，我随时可以推翻。”
这大概是性情倔强如磐石的祝子，可以做出的最大让步。
“我只希望你在天金书找回之前，注意和她之间的分寸。因为我不相信人心，更不相信她。”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不是她的变数。”
祝子终于抬眼，死死的盯住陆寒昭。
那眼神似是过于冷静，陆寒昭微怔。
“老师这话，我不太懂。”
“她才是你的变数。”
祝子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你凭什么就笃定，天金书不知所踪，和她没有一丝关系？”
良久，陆寒昭苦笑。
他知道，老师如此针对十一，不过是认为十一分了自己的心神。
“也罢，要是按照老师的说法，我再守好这最后一班岗，您定会放过十一，是么？”
不愿再纠缠下去，更不愿就这样对她暂时放手。
他想到她今天的眼神，那么柔软，柔软到让他觉得他愿意一直被这样的眼神看住，溺死其中，死不足惜。
但他也不愿看到给他一切的人，就这样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
如果他暂时叫停……她会不会就这样走掉了？
心头的温度慢慢退却，喉间那股酸涩弥漫开，明明还没来得及拥有，仿佛看到又一次失去。
“言出必行。”
老人眸光微亮，像是燃起一丝希望。
望着眼前的祝子，开口的动作是那样艰难。
时间凝固，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陆寒昭忽然觉得，他这生生世世，好像都在努力做着正确的决定，实际上选择了更错误的那一个。
“老师，我的命是你的。”
“可我的命也是她的。”
他眼底猩红，祝子知道，此刻的陆寒昭面临着怎样艰难的抉择。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次会面对什么，这一次的劫难，又会以怎样的结尾收场。
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
“我很想守着她，非常想。如果我没这个福分，这一生也没办法完成我的心愿……还请老师帮我做一件事。”
一字一句，陆寒昭说得很慢，他希望祝子可以记住他每一个字。
“把崇初书院记在她的名下，她很喜欢那里。”
那大概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想到这，陆寒昭的心情添了一丝轻松。
即使是他有不在的那一天，十一也还会时常回到这里来的。
像是某种极易满足的安慰，他轻轻勾起嘴角。
“我答应你。”
祝子应下了，他不曾想过的是，原来陆寒昭是真的去意已决，以前说过不再接手风岳山的话……也不是什么一时之举。
“多谢老师。”
陆寒昭双手贴着地面，恭恭敬敬的将头磕向地面。
仿佛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这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天之一。
没有什么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明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祝子离开之后，陆寒昭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等来的却是气势汹汹的飞雪，还有她身后一脸阴沉的沈清，以及愁眉苦脸的沈浊。
“先生！我听说一件事！不过我不相信，我要亲自来向您求证！”
飞雪恶狠狠的瞪了沈清一眼。
不等陆寒昭说什么，她满脸希冀，又小心翼翼的：“先生……您，是要放弃十一了吗？”
“你等了她这么久，因为师祖那些话，就又要撒手重来了吗？”
她哽咽了，不服输的梗着脖子，一直盯着陆寒昭看。
凝视着飞雪通红的眼眶，陆寒昭回答了她。
“嗯。”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一声轻描淡写的回应。
飞雪失望的捂住了脸，大叫：“先生！你怎么可以！！！你明明那么喜欢十一，你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再也不要喜欢先生了！！先生是大坏蛋！”
她泣不成声，边抹眼泪边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