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唯有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还有十一。
那天晚上陆寒昭找遍了尤兰山，能辨认出面容的他都一一记住，唯独没有十一的踪影。
他最宝贝的那个姑娘不见了，能留下的，只有她的长枪。
那一天，尤兰山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寒昭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那是一本沈清搜寻来的野史，若是落入其他人手里，怕是会觉得这个作者在鬼扯，只有真正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朝代里，又有着多少跌宕起伏，兴衰又更替。
野史上字迹早就模糊，复原工作进行了许久，但陆寒昭一刻也没有停下。
陆寒昭记得，那史料上写着，上平元年，尤兰暮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东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至西南。又一震而坠于尤兰山终，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自此，尤兰一族，不灭而亡，无一人生还。
原来那个受尽族人爱戴的小将军随着历史轰然淹没于公元1064年的陨星雨，和她守住尤兰山的梦，还有那群战至绝命的寨民们，跟大片大片炸裂在地面上的流星一起……统统算不得数了。
不是袖手旁观，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那个时候的陆寒昭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回这个时空短暂停留，他知道错误的时空无法长久，他想要的只是能够跟十一好好道个别。
他们拥有掌管时空的能力，可以让流逝的时间重新倒回去。陆寒昭自身力量没有那么强大，他去找了老师，向老师求助。
祝子当场震怒。
他无法接受自己最骄傲的学生，居然被一个人类迷了心智。
祝子还告诉陆寒昭一些事。
比如，这场陨星雨本不应该降临在尤兰山上，是因为陆寒昭动了留下贺兰十二的念头，尤兰山才会招来这场无妄之灾。
历史守护者不可以擅自更改历史节点，一旦有所行动，天金书便会反噬到那个时空的参与者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晚上回到尤兰山之后，陆寒昭找不到十一的任何踪影。
她本就存在于虚无的历史中，又因为他动了私心想保下小十二，连一具肉体都不得留存。
虚无中的虚无，便成了空茫。
陆寒昭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祝子所说的都是事实，他宁愿相信，若是卫烁真的选择强攻尤兰山，尤兰山可能尚有一丝赢的希望。
这一场骤然出现的陨星雨，强行改写了所有人的命运。
变数不存在了，这段历史也就此消亡。
谜底揭开，已经是千年之后，所以这个真相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段看不见也不摸不到的距离，他总是晚她一步，也……始终是在失去她。
每每回忆到这里，陆寒昭想，如果他们注定会永生永世相遇，那怕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或许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和他们一样，肩负着特殊使命，付出常人看不见的代价，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陆寒昭不后悔。
但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人选来继承这个使命，而十一又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竟然又忍不住回忆了一遍全程。
当记忆如潮水般褪去，陆寒昭回过神。夜晚有些凉，他静默，在公元2020年的长夜里，抬手，拉开了台灯。
其实这么久了，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二十一世纪充满现代化的一切。
现在，崇初书院不再像以前，处处都是朗朗的读书声，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制度已经越来越完善，对于培养学生这一方面，比起从前，早就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人们好像不需要崇初书院了，它更像是一个古老的标签，只是站在这里标志着一段又一段历史的兴衰更替。
还有他用惯了的笔墨纸砚，如今也已经改朝换代，陆寒昭是个慢热的人，想真正融入现在这个时代，要学的恐怕还有很多。
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怎样过活都无所谓，如今……重新遇见十一，他也该好好生活才是。
他和崇初书院都一样，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想到这，勾起嘴角。
但陆寒昭的笑容迟滞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怎样的决定。
在千载难逢的机会里又把十一推开，要是他不用尽全力去争取，这一世……怕是跟十一又再无可能。
但老师就那样跪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办法，也不能有其他办法。
就算是没有人理解，他也必须这样做。
修补天金书的事绝不可以再让老师来做，沈清的力量虽然日渐提高，但掌控不好，最合适的人选唯有他自己。
会后悔吗？
这样难捱的深夜里，他竟然也没办法找到一个可以诉说困扰的人了。
第一世的时候，虽有着师生之间的身份隔着，但十一总是会在春雀台等着他。她很安静，陆寒昭不擅长倾诉，却喜欢那样的安静。心烦的时候，到春雀台走走，简直胜过这世上最引人开怀的药。
在这样的时刻里，不由得凄惶起来。
没人告诉他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他进退两难。
慢慢起身，打开房门，临走时还不忘记带上了手机。
十一说过的，这个手机很方便，功能也很齐全，晚上很黑的时候，可以点开手电功能照亮。
他笑了，想到她说话的时候前仰后合的样子，心里一阵欢喜。
略有些笨拙的找到手电功能，一片光亮照明他前方的路。
原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的。
不论是第一世的大凉宫，还是第二世的尤兰山，亦或是……这一次的重逢，她的千百张表情生动，眼角眉梢的细微纹路，他都记得的。
沿着红墙夹道慢慢地走，仿佛在跟什么做告别，陆寒昭的脚步缓缓。
“叮咚——”
极其清脆的提示音破空响起，陆寒昭拿着它，盯了很久。
他好像有点不敢相信，在这快要全盘放弃的一瞬，屏幕上的字就这么跃入眼帘。
“陆寒昭！干什么呢！”
“我有点想你啦。”
字字都是惊天动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