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靶场交谈

  在来军营的第一天,一火的人或多或少都对楚锦河做了介绍,唯独这人显得格外不合群。
  老郭和楚锦河说,这杨鸿是军户,但他是家里的独子,听说从小就让家人送去读书,和他们这群军营里的大老粗们处不来,他看不起老郭这样的大老粗,老郭们也不乐意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这杨鸿总是一副独来独往的的样子,楚锦河看了前面一眼,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处靶位前,挡住了人家要练箭的位置。
  “抱歉。”楚锦河后知后觉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站到旁边去。
  杨鸿没有说话,撇了一眼楚锦河,从背后抽出一直箭矢,他把箭矢搭在长弓上,深吸一口气,拉开长弓,足足拉了个满月,目光如炬的瞄准靶心。
  楚锦河靠在一旁的石柱上,见此情形忍不住挑眉,大周军营里,弓箭手标配多是一石弓,一石用现代的力量衡量,一般是三十到六十千克不等,这不是弓的重量,而是弓的拉力。
  而面前杨鸿的这把弓,看上去起码两石,楚锦河眯眼,这杨鸿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力气并不小啊。
  杨鸿眼神一沉,握弦的手松开,搭在弓上的箭真的就是离弦之箭,咻的一声破空,楚锦河扭头看去,那箭正重靶心,而箭的箭头入木三分,露在靶子外面的箭羽还嗡嗡的颤动着,这要是射在人身上,就算穿了盔甲,这力道估计也得被穿个透心凉。
  “好箭法啊!”楚锦河啪啪啪鼓掌,露出笑脸。
  杨鸿原本还要搭弓射箭,听到楚锦河的说话声微微皱起眉头,他停顿了一下,最终放下弓箭,看着楚锦河说道:“你来靶场又不练箭,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锦河收起鼓掌的手,无所谓的说道:“夜色这么好,我出来看看星星不行吗。”
  杨鸿微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问道:“你叫楚锦对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不是军户出生吧,我不明白,如今军营多的是想做逃兵的,你若不是军户出身,干嘛还要这个时候,为什么反而往九死一生的军营跑?”
  楚锦河没有一点犹豫的说道:“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匹夫皆有责,我来自然是想给救国出一份力。”
  此乃假话,大周又不是真的豆腐,皇帝要是真想要他的帝国,那萧呈焕来边关就是楚锦河预料之中的,以萧呈焕的能力,来了边关,不敢说百分百能夺回被侵略的土地,守住大周不被在突破是绝对可以办到,所以甭说救国,她一个小小的士兵,说这些其实听着令人肃然起敬,其实是一种空话。
  楚锦河的目的是为了接着军队出击脱离队伍,潜入草原,但这种话自然不能和别人说,先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在战场脱离队伍就是逃跑,逃兵可是死罪。
  杨鸿一愣,他自入大营以来还真没碰到过这么高觉悟的士兵,他来了兴致,对着楚锦河问道:“能说出这话就都是好样的,你读过书吗?”
  楚锦河发现这杨鸿看上去有点呆,反正长夜漫漫,逗逗这少年也不错:“读书人不敢当,圣人道理我一窍不通,不过认得几个字。”
  “识字便是了不起。”一听楚锦河识字,杨鸿就来了兴致:“我虽然是军户,但从小也读过几本书。”
  这个时代教育底下,读书识字的人基本是少中又少,在军营这样聚集大量粗矿军户的地方,能读书认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楚锦河嗯了半天,突然问出一句:“冒昧问一句,你父亲多大了。”
  “三十有八,你问这个干什么。”杨鸿有些疑惑。
  楚锦河点点头,露出好奇的表情问道:“我听老郭说你家虽然是军户,但你家从小把你送去读书,期盼的应该是你走科考的路子,再者你父亲正值壮年,为什么来军营的是你?”
  楚锦河的话似乎戳到了杨鸿的心口,他嘴唇一抿,良久才说道:“我父亲曾经十八岁就奔赴战场,他当时跟着曾经的安庆王殿下东征西讨,后来军队解散,他得皇恩成了生活富足的军户。”
  楚锦河点点头,她在过年的时候无聊,和七月小蛮常在书房聊天,很多时候都是七月和小蛮讲,而她就做个忠实观众。
  其中七月讲的最多的,就是杨鸿提到的这位安庆王,听七月说,在这位安庆王还在世时,大周的领土一直向外扩张,周围的国家对大周无比畏惧,柔部在那时候几乎被按着脑袋打。
  “我家周围都是军户,我从小就在父辈们征战沙场的故事里长大,柔部这个曾经如蝼蚁一般的国家竟然敢跟我堂堂大周开战,我身为军户,大丈夫岂能作势不管,我虽然从小读书,家里人也希望我未来能以科考光宗耀祖,脱离军户粗鄙的身份。”说到这里,杨鸿谈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军贴发到我家,我一心想上战场,可我父母死活不同意。”
  “但你还是来了。”楚锦河一只手撑着下巴,慢慢说道。
  “嗯,我偷偷拿着军贴到了军营报道,先斩后奏。”杨鸿情绪有点低落,看来因为这事,他应该与家中闹得极其不愉快。
  楚锦河点头,对此表示理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时代的基本概念,比起在战场上搏命,任何父母都希望孩子能走更体面和更安全的科考路子,当初楚锦山说不科考要去做个衙门小吏,程氏不也是气死了吗。
  “但我不后悔,我父亲二十年前和安庆王殿下征战时就落下了病根,一条腿变得半瘸了,他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我身强力壮又年轻,活下去的几率也比他大多了。”杨鸿眼中有一丝温柔,随后这温柔又变得坚毅:“再者说,学文救不了大周,在战场多杀一个敌人我觉得都比读着之乎者也这样的话更实际。”
  “鲁,鲁迅先生?”楚锦河不自觉吐出这位人物,因为她突然想到鲁迅先生那句非常有名的名言,学医救不了中国人,杨鸿和这位说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开始楚锦河还以为杨鸿是个高冷的孤僻少年,这半天谈话她才发现,其实这杨鸿就是个既有读书人的清高,又有军者热血沸腾的中二少年,总而言之,这一番话下来,楚锦河还是对杨鸿第一感觉不错。
  杨鸿看楚锦河也越来越顺眼,在整个大营里会识字的人屈指可数,他不愿意和老郭这样的大老粗结交,他们满脑子都是在战场应该怎么活下去,怎么在战场搜刮敌人身上的钱,一点身为护国之军的气概。
  只有这个楚锦不一般,就是他那句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那句话就够投杨鸿的胃口,读过书的人果然不一般,这个时候杨鸿把楚锦当成知己,络绎不绝的说着他的大抱负。
  第二日起床晨练,老郭这一火人就发现不对劲了,那个总是一脸高傲的杨鸿居然笑着和楚锦搭话了。
  等杨鸿先走远,老郭便走到楚锦河身边,悄悄问道:“楚小子,你居然能入这小子的眼,厉害啊,我还以为他眼睛长在天上呢。”
  楚锦河把背甲系好,看了老郭一眼,微微一笑:“他就是有点清高,人还是不错的,早练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啊。”老郭点点头,果然听到集合的鼓声响了第二遍,他赶紧走来,把还在床上磨蹭穿衣服的其余人一个个拍起来:“快点快点,今天我们营新将军就来了,发现有晚到了督军非撕了你们,你们想挨棍子啊。”
  楚锦河笑着摇摇头,和七月先出去了。
  早练与平日无不同,只不过今天他们营来了新将军,在校场点兵台露了个脸,楚锦河这一火,站在最后面,校场这么大,主将说了半天,楚锦河眯着眼愣是没看清长啥样,只不过听着这主将声音有点耳熟。
  但楚锦河认识的人多了,声音熟悉的人多了去了,昨天她路过茅房,听到茅房里一上大号的哥们在和隔壁厕友聊天,那声音像极了楚锦山,要不是七月拉着,她差点就冲上去把门给踹开了。
  就算没被踹门,那上大号的兄弟也差点被楚锦河激动的敲门声吓了个半死,愣谁办正事的时候门外有个人叫哥哥哥哥的都得吓得便秘。
  就这事,那兄弟出来后憋着火,他们一火人差点和楚锦河这一火打起来了,要不是老郭仗着年长,做了个和事佬,把事安抚下来,说不定会因为军中闹事被督军抓起来挨军棍去。
  一想到这破事,楚锦河还有点迷之尴尬,你说要是真闹到督军那,一问为什么打架,楚锦河不能说楚锦山的事,到时候总不能说是为了抢厕所大号打起来的吧,要正因为抢厕所被罚了军棍,那她真还没走就得成为一个营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