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年夜

  “你可识得镇北的李家?”她急急问那年轻夫子。
  他摇摇头,告诉江岁安,最乱的是镇东和镇南,镇北因为住得人不怎么有钱,情况尚好。
  江岁安松了口气,给了他小半斗米,拿着对联回家了。
  贴上对联,天已经有些擦黑了。
  江岁安盯着焕然一新的宅子,愣愣地出神。
  岁岁跑出来,献宝似的叼了块骨头给她。
  江岁安摸摸它的大脑袋,捡起骨头,扔出去。
  岁岁甩着舌头去找骨头,平安领着其他六只狗子追过去,急得岁岁嗷嗷叫。
  江岁安同他们玩了一阵,心里到底是放不下,锁上门,往于成家来。
  “咚咚咚”
  于成开门,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即便裹着厚厚的皮子,也掩不了清瘦,下巴上冒出了不少胡茬,头发也乱乱的,从前那种锋利的少年感没有了,整个仿佛一件入鞘的古刀,古朴沧桑。
  江岁安见了,心里不好受。
  “年三十了,一起吃个年夜饭吧。”她盯着他,声音轻轻。
  于成怔忪,很想摇头。
  可是那日她掀开帘子一笑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他知道,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拒绝她。
  “好。”他嗓音沙哑地应下。
  江岁安喜出望外,笑着领他往回走。
  一路上,她几次想问他这几日吃得如何、过得如何、家里冷不冷,可是那些话,在触到他清冷的神色后,说不出口。
  年夜饭上桌,温暖的烛光,热乎喷香的美食,蒸腾的雾气稍稍融化了两人间的生硬。
  “吃吧吃吧,多吃点。”
  江岁安热情地招呼于成,不仅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还给他舀了一大碗鸡汤。
  于成看着一桌子的菜肉,不解地问:“这些是你买的?”
  他知道江岁安救醒巡抚大人后,得了不少赏金,但是盖宅子、种药材这些,她应该花了很多,不太可能还剩很多银两。
  可奇怪的是,自从大雪后,她的日子反倒越过越好,好得都有些不寻常了。
  江岁安没有察觉到他的怀疑,还以为他是担心吃完这顿没有了,忙道:“没事没事,你多吃点,这些不是买的,都是我种的。”
  她种的?于成生疑。
  寒冬大雪的,村里最会种东西的里正家,连点儿葱都种不出来,她怎么能种出这么多菜,甚至是水果?
  还有那些肉,他知道她冬天前囤了不少,但她家里可是养着那么多只狗和一头豹子,按理说,应该很缺肉啊。
  这么一想,以前他没有注意到的一些事情都冒了出来。
  江岁安见他神情呆滞,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汤太烫了?先吃菜,尝尝我做的藕夹。”
  说着,她把一块藕夹放进他碗里。
  于成的思绪被打断,摇摇头,专心吃饭。
  八分饱后,江岁安停下筷子。
  见于成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
  “于成啊,我去年刚和离,男女那方面的事情,我暂时不想去想,你能理解吗?”
  于成呆住。
  过了一会儿,他问她:“你的意思是,现在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绝对没有,江岁安点头,非常肯定。
  所以,她不是不欢喜他,她是不欢喜任何人。
  这么一想,于成心里的难受反倒轻了不少。
  “我能理解。”
  于成心里道:但是我能等,等到你心动的那天。
  “这就好这就好。”
  江岁安大大地松了口气。
  实话说,于成是个好孩子,又有那么奇特而强大的力量。在天灾频频、荒年人祸的光景里,她可不想与他为敌。
  但是说起男女之情,经过林家一事,她虽然不至于心如死灰,却也对情之一字心如止水。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于成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他们以后还能好好相处。
  江岁安心里高兴,起身去拿炸好的丸子,看到灶台上有两坛做菜剩下的桃花酿。
  酒坛已经开了封,干脆喝掉算了。
  之前她尝过,这酒甜甜的,有点像米酒的味道。
  端着丸子,拎着酒坛,江岁安回到堂屋。
  放下酒坛,她笑着对于成说:
  “大年三十了,今儿高兴,咱们也学学古人,来个对饮三杯。”
  于成酒量不错,觉得大过年的,喝一点也无妨,便拿了两个碗,一个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放在江岁安面前。
  清亮的酒液倒入白底蓝花大海碗中,醇香四溢。
  还挺好闻的,江岁安一个走神,倒多了,足足倒了两大海碗。
  这么一碗酒,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于成看向江岁安,以目光询问。
  江岁安不想露怯,特别有信心地说:“我酒量很好,没事。”
  两人就着菜,喝酒。
  蒙氏兄弟真是酿酒好手,这桃花酿入口绵软,入喉清冽,一丝辛辣也无,十分适口。
  不知不觉的,江岁安喝完了一大碗。
  于成反倒不是很喜欢,他更喜欢烧刀子那样的烈酒,轰轰烈烈的酒味要热辣辣的才够劲儿。
  意犹未尽,江岁安倒了一碗又一碗。
  于成劝她慢些喝,江岁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酒跟糖水似的,怪好喝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桃花酿虽然不是烈酒,但是后劲儿很大。
  喝了五六碗后,她的脸红得像三月的桃花。
  于成怕她喝过头,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酒。
  “你干嘛呀!”江岁安嗔他,眼波如水,声调软绵绵的。
  于成又一次呆住了。
  她却不觉,自以为很有气势,白了他好几眼,站起来叉腰表达不满。
  可是酒劲下,那白眼一点儿也不像生气,全是风情。
  至于叉腰发火
  “小心!”
  要不是于成及时拉住她,她怕是要把自己晃倒了。
  “我没醉!”
  江岁安推开他,强调道。
  然而下一瞬,她咂咂嘴,往地上睡去。
  “别睡地上。”
  于成赶忙托住她,江岁安顺着力道,歪进他怀里,哼哼唧唧。
  “我、我才不是、不是娼妇、我才不是,娘、娘,我想你了,娘、娘你的小丫头想你了。”
  两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于成手背上,滚烫灼热。
  于成知道,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
  抱着她,他轻声哄她。
  “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丫头,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