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相似

  “这条路不是你选的,但走了就不能回头。当初你应下这桩事没有辩驳,今天又在这里后悔给谁看呢?”
  不论过去,邹珩所说的只有现在。
  一番话下来,邹珩听出了陆维后悔,可悔的是他有话没有说出口,却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
  陆维听后一怔。
  被陆维牢牢在手中攥紧的衣袖,突然从他手中离去。
  邹珩拍了拍衣袖,并未露出嫌恶之色,只是平静地做这一动作,而后退向旁边,远离陆维。
  “我不知情。”陆维再次强调。
  “你即便知情,也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陆维再没有反驳,不是不想,而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没有发生过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有关当日所发生的事,是在他意料之外,但其实他也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陆国兴从最开始的只问他平日里发生的事,到后来越问越深,直到开始接触相关任务。
  他有过疑问,只不过在与陆国兴通话的时候,陆国兴表示确实是他,他才会信以为真。
  如今看来,不过都是一场骗局。
  天边起雾,已至清晨,病房内起了一阵咳嗽声。
  邹珩与陆维进到屋内,钟刻在同时按下了床头的铃,旁边的人叫大夫和护士过来看一下钟谨贤的情况。
  病床上,钟谨贤半睁着眼睛,眼睛里没有半分风采。钟谨贤缓缓抬起手,咳嗽的声音随之增大,好像这一个动作马上就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手指指向邹珩,而后勾了勾,示意邹珩到他身边。
  邹珩走过去,见钟谨贤张着嘴,却没有什么声音,只能俯下身子凑近去听。
  “谈,谈槿。”
  都说病重的人嘴里都会念着自己最惦记的人,可谈槿只是钟谨贤近年来见过的一后辈,只是帮过忙而已,怎会让钟谨贤记挂着。
  邹珩继续听下去,却再没听到什么,钟谨贤只是在重复着谈槿的名字。
  大夫赶来,邹珩也不能再蹲守在钟谨贤身边。
  “比预想中的清醒时间要早些,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人都活不了多久了,早醒晚醒能差什么呢?”
  这大夫似是很熟悉钟谨贤,但又像和钟谨贤有仇,说话一点不避讳。
  陆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那钟刻却不是。
  大夫这话还没说完,钟刻就一脚抬起要踢过去,只不过被身边人及时阻止。
  “你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你要是有本事,你去治啊。”
  大夫哼了一声,双手插兜不再理会钟刻,转身出门。
  经过陆维身边的时候,大夫身形一顿,邹珩随之听到了一句话。
  “回光返照,这是最后的机会。”
  那位大夫果断离去,留下陆维一人面露难色站在病房中。
  陆维思索片刻,一抬头才记起邹珩就站在他身边。
  “邹珩,你……”
  “钟家的事,我没功夫理会,我只是想弄清楚他们要我过去是要做什么。”邹珩道。
  “我帮你问,你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如何?”
  “我先走了。”
  邹珩才一转身,就听见身后老人焦急地喘息声。
  “邹珩,他在叫你。”陆维一手拉住邹珩。
  邹珩侧身回头,目视陆维。
  “他不能早死,起码不是现在。帮我。”
  说出这话时,陆维看都不敢看邹珩,眼神更是左右不定,只有手上的力气迟迟不见小。
  邹珩不想搅进这趟浑水,正要拒绝,就听到陆维再次开口。
  “求你了。”
  邹珩不知这几日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这对陆维来说有多重要,但“求”这一字出自陆维口中有多困难,邹珩却是清楚的。
  若非因害怕极了什么事情发生不得不如此,陆维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说这个字。
  “谈槿她,她是不是没死?”床上老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
  听闻此话,邹珩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钟谨贤一眼。
  钟谨贤依旧还是那副病态,并无改变,许是麻醉的药效渐渐散去他说话的气息才会稳一些。
  “你什么意思?是想在人伤口上撒盐,还是想要以此吸引我的注意力好为钟家办成什么事?”邹珩问道。
  “你们,先出去。”
  钟刻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依旧没能脱离被赶出去的命运。
  孩子低着头,出去的时候还很不情愿。
  “关门。”钟谨贤提醒道。
  三人已经出了病房听不到钟谨贤的话,这话自然便是说给邹珩听的。
  “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还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非要和我私聊?”邹珩合上门后问道。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钟谨贤道。
  “然后呢?”
  “我听着那声音,像极了谈槿。”
  “什么时候的事?”
  邹珩背对着钟谨贤,面朝墙面,双手交叉于腹部前面。他知道自己有些小动作,不想因此让身后这位长者看出什么加以利用。
  然而,即便他做再多的准备,都无法在钟谨贤的回答冷静下来。
  “半月前。”
  这三个字从钟谨贤的嘴中缓缓道出,可效果却完全相反。
  半月前,谈槿早就不在人世,如果单是声音像,或许不是她呢?邹珩一边找借口,另一边却是满心欢喜,盼着钟谨贤说的是真话。
  “钟爷爷年纪大了,怕是耳朵也没有从前那么灵敏了吧。”邹珩尽可能平稳地说话,可还是露出了些许的颤抖之意。
  “小子,我好歹也陪过你两年,老头我耳朵比你家爷爷还好使,这一点你可比我清楚。”
  邹珩指间的小动作稍微停了停。
  “那都是儿时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说得准呢?”
  “你放心,谈槿的声音,我听不错。”
  钟谨贤的话,终于让邹珩舍得重新回过身子去看看他。
  “就在刚刚,我看着你昏迷着被人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给你打回去电话,电话那边是你的声音。”邹珩道。
  “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
  “谈槿的声音变了,和以前有些相似,但并不完全是她过去的声音。”
  邹珩冷笑一声,“如果是这样,你是在用什么断定那就是谈槿呢?”
  电话里的声音本就与现实有些不同,若再改变一些,亲近之人都难分别,更何况是没有接触过太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