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肠草

  林子晔摇摇头,母亲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
  因为千云宫嫁入林府三年未有所出,所以林老太太就劝着千云宫让林觉平纳妾,因为是公主下嫁,本不允许驸马纳妾,不过公主为了林家子嗣考虑,最终答应了林老太太,还求见了皇兄,说明了此事。
  一开始,林觉平死活不同意纳妾,不过最终经不住林老太太的死磨硬泡,加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是同意了纳妾。
  经过林老太太和千云宫的层层挑选,选定了前礼部侍郎的庶女刘月雯。
  刘月雯长得眉清目秀,举止娴雅,静若处子,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一副不争不斗清纯安静的模样。
  可她也正是应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说法。
  纳进府后,一直都安分守己,直到七月后有了身孕,一直放在进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怀胎十月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姐姐叫林子若,弟弟叫林子衿。
  林子若和林子衿一天天长大,刘月雯看着两个孩子,也萌发了不该有的念头。
  自己为林觉平生育了一儿一女,这才是林家的亲骨肉,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家公主,自己偏偏就要永远低她一级。
  以前在娘家时,就因为自己是庶女,甚至连自己的生母都只能称做“姨娘”,不敢以“母亲”称呼。
  她自打出生,就是那些嫡女的陪衬,哪怕是平白无故在嫡女那里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出去,就算是父亲知道了,也永远不会帮衬自己这个庶女,责怪嫡女。
  本以为嫁人就是熬出了头,她不求能嫁得高官子弟皇亲贵族,只想嫁个普通人,做个正室,安稳一生。
  谁承想,父亲为了巴结林府,还是将她嫁了进来做妾。
  若是林觉平真心疼她爱她也罢了,偏偏林觉平的心里只有那个千云宫,始终对她冷冷清清。
  知道千云宫是个公主,她也忍着,不敢有什么动作,她想着,慢慢等吧,总有一天公主容颜老去。
  可是直到自己都有了孩子,林觉平对自己也始终淡淡的。
  孩子呱呱坠地那一刻,看着满府的人对她不闻不问,只顾新生落地之喜,不顾她生产之痛。
  她忍不了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嫉妒和狠毒也在一天天将她撕裂。
  终于,在林子若和林子衿三岁的那天,林觉平正好在同僚府中,她早已买通了公主外院的下人,将一杯毒酒送到了千云宫的桌上。
  事发后,那下人为了家里人的安危,会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的罪名。
  她想着,若是千云宫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坐上正室的位置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嫡子女了。
  奈何她机关算尽,终敌不过事发突然。
  调皮的林子晔当时已经六岁,千云宫从不让她饮酒,出于好奇,林子晔在千云宫上桌前,便偷偷喝下杯中的毒酒。
  千云宫正上桌,只见林子晔耸拉着耳朵,倒在桌上,红着脸,面色痛苦狰狞。
  “哎,这孩子,许是偷偷喝酒了。”
  瑾莫姑姑看着林子晔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都怪公主,小姐都六岁了,还不让她喝酒呢,可不是要偷偷尝了?小姐顽皮惯了,如今安安静静地坐着,我倒还是有些不习惯。”
  看着林子晔红彤彤的面庞,千云宫也笑了:
  “这孩子,唉,如意,把她抱回房吧,吩咐厨房准备一些醒酒汤,做得甜些,不甜她不喝的。”
  如意点点头,就在手触碰到林子晔的一瞬间,一股燥热传来,如意脸色一变,连忙向千云宫说道:
  “公主,小姐仿佛有些异常,浑身滚烫,不似是饮酒昏睡。”
  如意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医女,只是一瞬间,便看出了问题。
  千云宫有些慌忙,从椅上站起来,没有步步生莲之态,平日里“人动裙静”的礼仪现在也顾不得,直接大步流星朝着林子晔奔去。
  千云宫抚上林子晔的额头,一股炽热的触感传来。
  “如意,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如意一直守在一旁,听到公主吩咐,连忙上前。
  林子晔脉象紊乱,观其舌苔,青紫相间。
  “公主,小姐似是中毒之兆,可能是中了毒。”
  千云宫听了,脸色极黑,惊慌失措。
  “你看看是何毒?可有药解?”
  “公主,高烧不断,舌苔青紫,浑身炽热,似是中了穿肠草。”
  “何为穿肠草?”
  公主自小在皇宫长大,因为只是个女子,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加上先皇的宠爱,她并未接触过这些毒物。
  瑾莫姑姑连忙解释:
  “穿肠草是极寒之地生长的毒物,熬水后,只一滴便可取人性命。”
  好好地在府里怎么会中了毒,更何况穿肠草生长在极寒之地,怎么会出现在林府,千云宫扫视周围,目光最终停留在那空荡的酒杯上。
  “瑾莫,把这壶酒拿下去查,加上这个酒杯,给我彻查到底!”
  若是真有人想要自己女儿不得安宁,她就是赔上这一生的荣华,断送自己的性命她也不会让其好过。
  瑾莫连忙答道:
  “是。”
  说完,吩咐一旁几个丫鬟将席上的东西都收了下去。
  千云宫又亲手抱着林子晔,放到了房内床上。
  “如意,此毒可解?”
  如意摇摇头:
  “公主,此毒无药可解。”
  话罢,如意已经泪水盈盈,她跟从公主嫁了过来,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中毒之际,自己一身医术竟然无计可施。
  千云宫眼睛通红,面如冰川,怒拍桌子:
  “来人!给我把太医院院首带过来!”
  公主自嫁进林府,虽是天子之女,可是从不轻易发怒,对待下人虽不是十分亲爱,可是也从不似旁人那般不把他们当人看,下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公主这样怒火冲天。
  几个下人脚一软,踉踉跄跄地跑出府,扣响了太医院的大门。
  听到是成华公主养女中了毒,院首张至潘面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虽然十分不情愿,不过还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张至潘来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为林子晔诊治过后,还是不禁惊慌。
  “公主,小姐这是中了断肠草啊。”
  “废话!我知道!我问你,可有药解?若是今日小姐不得安康,我报了皇兄,要你太医院陪葬!”
  张至潘跪在地上,冷汗长流:
  “让下官试试。”
  断肠草哪里有什么解药,若是他救不了林子晔,让公主记了仇,成了心要整太医院,恐怕他以后得日子不会太好过,更何况这位公主还是皇帝的亲妹妹,太后的亲女儿,太后那样手段厉害的人,虎母岂有犬女。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只有硬着头皮应下,能拖一天是一天。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招,只是不太熟练,现如今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张至潘犹豫之际,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你还不快治!再耽搁下去,我怕你全家老小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张至潘从地上颤颤巍巍地起来,吩咐下人们取来了冰块。
  待到下人们将冰块敷满林子晔全身,张至潘这才取出银针,刺破林子晔的双手手指。
  鲜红的血液从指尖被银针引出,张至潘大惊失色:
  “公主,小姐可是耐寒体质?”
  “是,子晔自小耐寒,寒冬腊月也不觉寒冷。”
  张至潘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公主,小姐中毒,本应该降下体温,从指尖脚尖排毒,可是小姐天生耐寒,体温降不下来,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大胆!你妻子父母的性命你不想要了么!”
  公主重重拍在桌子上,几滴眼泪似是要落下来,很快又褪去。
  张至潘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了想自己的妻子,老泪纵横,若是来世再相遇,死也不进帝王家,伴君如伴虎,公主也是个母老虎。
  “夫人,我,我有个法子,或许可降小姐体温。”
  人群中,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听到此话,公主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是谁?”
  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面对怒火滔天、悲愤交加的公主,她不禁有些害怕,头埋得极低,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
  “回公主,是奴婢。”
  公主认得,这人叫蓓儿,是自己房里一个嬷嬷的女儿,因为生得清秀,做事又仔细周全,便在几年前派去了林子晔屋里,做了林子晔的贴身丫鬟。
  “你方才说有法子给子晔降温,什么法子?”
  蓓儿说道:
  “只需要将冰块放置在小姐的头发上。”
  蓓儿有些害怕,说话还带着颤音。
  公主虽然不解,但是此刻,也不得不信,连忙叫人在林子晔的头发旁放置了许多冰块。
  果不其然,还未到一炷香的功夫,林子晔的体温急速下降,最终变得冰冷。
  张至潘试了试林子晔的手温,大喜,温度越低,成功率也就越高。
  张至潘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封住林子晔的一些穴位,然后刺破林子晔的指尖,一点也不敢松懈,几滴黑黢黢的液体流出,几个丫鬟拿着痰盂在下面接着,慢慢地,液体终于变为鲜红色。
  待到血液中终于没了杂质,张至潘这才取了银针,浑身瘫软,一身大汗,仿佛这中了毒的人是他一般:
  “公主,我已经帮小姐排去大部分的毒,还有一些实在是没法取出,只有好生修养,下官为其再开几副药,好好调理,应该能恢复安康。”
  说完,张至潘急急写下药方,请了公主,出了林府,跨出府门上了轿子那一刻,他才瘫坐椅上,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千云宫命人取下冰块,又擦干了林子晔的头发,见林子晔面色逐渐红润了过来,她松了口气,屏退了下人,这才抱着林子晔哭了起来。
  夜里,林觉平一夜未归,索性林子晔已经并无大碍,千云宫便没有派人通知。
  那晚,她抱着怀里的林子晔,第一次感觉到恐惧,本就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养女,说是养女,她早就把林子晔当成亲生骨肉,若是方才张至潘医不好子晔,那么今后,她将一生孤苦。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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