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6 章

  楚天麒一早接了重华宫的传信,马不停蹄地就进了宫。楚辛夷无事一般不见他,一是楚辛夷不打算事无巨细得管,二是不想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段再让懿贵妃有更多不满。
  既然楚辛夷派了身边的人过来传信,想必是有要紧到的事情。
  一夜的时间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楚天麒到的时候,楚辛夷手里已经拿到了将朔阳闹得满城风雨的两个采花贼亲笔画押的口供。
  这份口供价值几何,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陆丞相是个老狐狸,党派之争上一直是个隔岸观火的状态,谁都不亲近,也谁都不得罪。几个正当龄的皇子争相讨好,也不过是让这老狐狸白得便宜而已。
  楚天麒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手上一张薄薄的口供,脸上现出些许喜色。刚要开口,就让楚辛夷打断了。楚辛夷问:“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楚天麒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脸上喜色转换成了错愕:“皇姐是说,这份口供可能有假?”
  楚辛夷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楚天麒,那双眼睛中没什么情绪,平平淡淡的,楚天麒却让这目光看得心里一沉。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口供,脑子里飞快地将得到的消息和方才楚辛夷所讲述的经过串联起来想了想,不确定道:“皇姐是觉得,这份东西来得太轻易了?”
  楚辛夷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来:“不错,太轻易了。”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昨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这会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陆相那个所谓遇上采花贼的庶女其实是和人私奔,想要掩盖此事轻易地很,偏偏城里出来了采花贼的传言,再者说了,就算陆相真的想要借采花贼来掩饰真相,那可简直太容易了,何必花费重金去请两个杀手来?讲不通。”
  楚天麒斟酌一会,说:“这件事怕是要再查查,京兆尹应该不会将这件事草率上报,还有时间。”
  楚辛夷提醒道:“南家既然已经站在了你这边,陆家就未必是一定要争取的对象了,你要有积攒实力,也得防着点树大招风。”
  楚天麒深吸一口气,似乎心有不甘,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楚辛夷的意思他明白,他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家,强出头的结果只能是一个活靶子。
  楚辛夷见他听进去了,抬手支着头,眼睛半闭着,轻声道:“今天叫你来,也就是给你提个醒,这份口供你拿去,剩下的你自己斟酌着办吧,那些个姑娘家的,也是可怜人。”
  楚天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上纸张叠好了收进怀里,语气轻缓:“我明白了,皇姐先休息吧。”
  楚天麒揣着一纸口供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了林十二,把手里的那张纸递了过去,吩咐道:“把这上面写的,宣扬出去,隐晦点,去吧。”
  林十二应声下去了。
  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南修桓出门转一圈,听到街头卖场姑娘口中的小调都在娓娓道来这件事。
  南修桓和傅邈约好了在酒馆见面,早便定下的单间的窗户正好对着京兆尹衙门的大门。衙门口正闹哄哄的聚着一群人,个个身着丧服,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白花,让人扶着,跪在衙门口哭天抢地。
  是那几个受害的姑娘的家人。
  南修桓还看见了王有福,抱着那个装了绣花针的盒子,他站在人群里,神色麻木,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衙门紧闭的大门。
  傅邈进门就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往窗外看,道:“眼下民情激怨,京兆尹这门啊,也快关不下去了。”
  南修桓问:“怎么,有人把这事捅到陛下跟前了?”
  傅邈一摆手:“我爹听说了,在府里已经骂过一轮了,奏折都写好了,让下面人拦住了。”
  南修桓点点头:“也对,你爹是武将,手上还握着兵权,文臣的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谁说不是呢。”傅邈叹口气:“这事说到底是陆相不占理,朔阳闹得这么大,瞒是瞒不住的,但说到底这衙门的大门开还是不开,最终还是得看顶上那位的意思。”傅邈感慨完,又朝着南修桓挤眉弄眼:“听说这贼是你抓的?”
  南修桓白他一眼:“你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傅邈哈哈一笑:“比翼杀手啊,靠那几个捕快能成什么事?江湖人士帮忙,一听就是你。”然后他撇撇嘴,十分不满:“你小子也真是不够意思,这么热闹的事干嘛不叫上我?”
  南修桓上下打量他一眼,十分嫌弃:“就你这样的,往人家姑娘房里一戳,采花贼还不得赶紧跑啊?”
  傅邈一听,举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你找哪个姑娘去做这个桃花陷阱了?”
  南修桓斜他一眼:“要你管。”
  傅邈找南修桓不是为了闲扯,也没过多纠缠这个问题,捏着酒杯的手晃了晃,怅然道:“我爹有意让我入朝。”
  “好事啊。”南修桓说:“你家就你一个男孩,早晚的事。”
  “你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傅邈烦躁地摇头,低声道:“前段时间,陛下病了一场,下面便有人提出了立储的事,这次,陛下没否决,只说要斟酌。”
  南修桓一愣,意识到点不对劲来:“这种正混乱的时候,国公爷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让你入朝?”
  傅邈无奈地两手一摊:“这我怎么知道?我最近是越来越不知道我爹在想什么了。”他拍拍南修桓的肩,深有感慨地拉住了南修桓的手,长吁短叹道:“南三啊,以后兄弟不能陪你了,以后自己在外,千万保重啊。”
  南修桓:“.…”
  南修桓甩开傅邈的手,嫌弃道:“要你也没什么用啊。”
  傅邈蹦跶起来:“南三啊,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好歹朋友一场,你就没点依依不舍的心情吗?”
  南修桓诚恳摇头:“还真没有。”
  傅邈撇撇嘴,收了嬉皮笑脸,冷漠道:“一会酒钱你自己付,这顿我不请了。”
  南修桓鄙视:“瞧你那点出息。”
  傅邈反驳:“没出息就没出息,我还宁愿一辈子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呢。”然后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你都不知道,就这个职位的问题,就已经头头道道的了,这边我爹提一句,那边已经开始挨个登门拜访了,又是职位又是重礼的,快要烦死了。”
  “你爹手里有兵权嘛。”南修桓无所谓道:“你就当提前体验一把官场的乐趣。”
  傅邈不屑地“切”了一声,贼兮兮地问道:“唉,你家是不是就站准了四皇子那头?还是另有打算?干脆咱两家站一边呗。”
  南修桓摇头:“这我不管,你自己去找我大哥问。”
  傅邈非常遗憾,换了个姿势支着脑袋,没型没状的半趴在桌子上:“不过说起来,四皇子倒没怎么到我家去,就一次,提的官职安排什么的也中规中矩,我爹还挺满意,说就这就算抬举我了。”
  南修桓思绪一转,问道:“你爹又不傻,挑这么个不怎么样的时机让你入仕,不会是想借此机会评估几个皇子的吧?”
  傅邈一愣,坐直了身子:“不会吧!我爹一个粗人,还能搞这弯弯绕绕?”
  南修桓说伸出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国公爷再怎么说也在朝堂呆了这么久,又重兵在握,多少也该懂的。”
  这也不全是南修桓自己的看法,楚辛夷曾经和南修桓聊起傅邈,提过两句国公爷,说那是个大智若愚的人,不显山不露水,心里明镜一样,那是多少年战场血里来死里去积攒下来的通透达练。
  南修桓一向觉得家里最有本事的就是他大哥,在他眼里南家大哥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想的到的,他想不到的,他大哥都能一清二楚。然后他在楚辛夷身上看到了和他大哥一样的气息。安静,温和,和胸有成竹的骄傲。
  南修桓对南修彧深信不疑,对于南修彧给予极高评价的楚辛夷就算说不上多信任,对于她的判断也是相信居多的。
  傅邈有点怀疑:“你会不会想多了?”
  南修桓含糊道:“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
  南修桓往深处想了想,觉得傅家已经算是位极人臣了,地位稳固得很,再参与储君之争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如果真的如他想的一般,傅老爷子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也许后面还有人授意,比如越帝。
  而南修桓和傅邈这边想着,那边陆家也是焦头烂额。
  陆相已经摔了三套茶具了,下面幕僚跪了一片,常年修身养性一样的好脾气此刻荡然无存:“城里的流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闹到满城风雨你们都连点解决办法都没有!养你们就是让你们在这个时候装死的吗?”
  其中一个叫郑平的幕僚直挺挺地跪着,等陆相发完了脾气,道:“相爷,现在关键就是证据,牢里的那两个已死,死无对证,什么都好说,反之人证俱在,可就不好说了。”
  陆相抬手又是一个瓷杯落地:“我想不到吗?我要是杀的了至于找你们来吗?”
  郑平脸色一变,语气依然不疾不徐:“相爷,不如从他处入手,比如,谁在保护那二人。”
  陆廉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头疼地揉着眉心:“你说,怎么查?”
  郑平抬眼直视着陆廉:“相爷其实心中有数,那晚抓采花贼时在场的,可是南家的三公子和暄和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暄和长公主和四皇子走得亲近,南家大公子当年可是做过四皇子伴读。”
  “那又如何?”陆廉冷声道:“懿贵妃肚子里现在可还有个呢,就算楚天麒那小子在她重华宫长大,关系再亲近,能比得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郑平劝道:“相爷,贵妃腹中龙子,是男是女还是一说,就算真的是个皇子,陛下也不会将一国储君的位子交到一个幼子手里。暄和长公主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明白。”
  陆廉看着郑平,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挥退了众幕僚,独留了郑平一人:“你说,依照陛下对长公主的态度,会不会暄和长公主的选择,就代表陛下的意思,或者只是某种偏向?毕竟楚天麒虽不是长子,却是正经皇后所出的嫡子。当年陛下迎娶皇后的时候也是……”
  陆廉没说完,郑平却已经懂了。
  皇后出身并不高,当年若非越帝坚持,皇后这一生都没可能嫁入王侯之家的。
  郑平细细斟酌了,答道:“相爷,皇后毕竟已经疯了这么多年了,陛下也已经很多年没再踏入过皇后宫中了。”
  陆廉叹了口气,似乎在懊恼方才的一时想岔,轻笑两声,似乎颇有感慨:“感情啊,哪里是能靠得住的东西呢,哪怕是陛下,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话说得可以说是相当冒犯,郑平高声叫了一声“相爷”,打断了陆丞相,看了一眼门外,跪地伏身到:“相爷,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陆相摆摆手,道:“我也就是一时感慨。”然后他挥手让郑平起身,嘱咐道:“府里的人你尽管吩咐,按照你的思路去做,若是有功,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