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调查

  清甜暖和的紫薯粥填满了身体,驱散去疲惫和寒冷,人稍稍恢复些精神,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好了,哥哥吃完了,你快回去吧,哥哥也去睡觉了。”
  百里琪花就是专门来监督他休息的,与百里琪树一同起身出了书房,她往汀香小榭去,他往梨香苑去。
  百里琪树住在府中梨香苑,府里最大的宫殿是傅明殿,但他不喜欢那里,那是晋王住过的地方,便选了清净的梨香苑,离百里琪花的汀香小榭也不太远。
  两人在一处路口分道而行,百里琪花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望着百里琪树挺阔的背影喊他,“哥哥——”
  夜色无月,他的身影隐没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朦朦胧胧,在她眼中却如山峦般威猛高大,又似太阳般闪着刺目的光,让人一眼便能瞧见他。
  “哥哥,明天又是三月初六——”
  百里琪树已经回身看向她,那双疲惫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悲伤和回忆,很快便重新笑开了,隐藏去所有的痛苦。
  “哥哥记得。”
  “明天早上,我等你。”
  百里琪花轻咬着下唇,脸色晦暗低迷,清澈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百里琪树温柔的应了一声,两人一齐转身,背道而行,狂风从两人身上呼啸而过,衣裙飞掠,与身体截然不和的宽大外衣也挡不住寒气,湿润的潮气像冰渣滓一样冷,席卷着身体残存的温暖。
  两人背对着越走越远,狂风肆虐的更加厉害,似乎预示着什么,让人不安。
  芦苇抱着百里琪花的肩膀不停给她搓着取暖,进入汀香小榭后立马吩咐丫鬟烧热水,让她赶紧泡一个汤浴驱驱寒气。
  大力快跑着冲进屋里来,房中雾气朦胧,灼热的水汽普在脸上湿润润的,像是重新洗了一次热水脸一样。
  大力喊道,“殿下,我有事忘记和你说……”
  “嘘,殿下睡着了,有什么事等殿下醒来再说。”
  芦苇从纱帘后快步出来,手指放在唇边提醒大力噤声,小声的回答她。
  大力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道,“可是师大夫说很重要,一定不能忘。”
  “那师大夫有说时间吗?”
  大力摇摇头又点点头,憨憨的认真回答道,“师大夫说明天之内。”
  “那不就行了。”
  芦苇将垮下的袖子重新挽上手臂,招呼着大力回到帘纱后,将在浴桶里睡着的百里琪花穿好衣服抱回床上,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
  百里琪花一睁开眼睛就瞧见大力趴在她的床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还不等她清醒过来,便在她耳边急言道,“师大夫昨天让我给您传话,他让您去城外秋山的崖壁找他,他说您不用着急,若有其他事慢慢去做便是,只要今天去那见他就行,他会一直等着。他还说这是上次会雅苑您答应他的要求。”
  大力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气都不换一下,话一说完便如释重负般长吐口气,松快的喃喃一声,“终于说了。”
  百里琪花茫然的侧望着她松口气的样子,愣了许久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芦苇正坐在一边绣着帕子,轻笑着看了看大力,瞧见百里琪花一脸茫然的表情,主动解释道,“师大夫昨儿请大力传话,大力生怕忘了,一直守在床边等您醒呢。”
  明媚的阳光从浅青色的纱窗上透进来,在床榻边落下一片斑驳的光亮。
  百里琪花坐起身来,问大力道,“师大夫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大力大口喝水,抬着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回答道,“昨日下午。”
  百里琪花太阳穴隐隐有些发晕,拥着被子缓了一会,师大夫特别交代让她不必着急,好像他知道她今日有事要出去一样。
  浓郁的熏香争先恐后的涌入鼻中,百里琪花觉得闷得难受,头晕的更厉害了,扶着床沿便快步走向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瞬间入潮水般涌了进来,沉闷的脑袋一下舒爽了许多。
  “把香灭了,太闷人了。”
  芦苇看百里琪花不舒服,应了一声,从善如流的将香炉中的熏香掐灭,命小丫鬟将香炉抬出了内室。
  昨夜狂风大作,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今日的空气带着雨水的清新和湿润,晴空万里的天边隐隐挂着一弯五彩的虹,缤纷绚烂,心情也瞬间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父皇母后也一定会喜欢吧。
  百里琪花正装出行,与哥哥坐着马车去了灵化寺,随行的除了护卫只有管佶,每一年的今天他都在他们的身边。
  灵化寺是阚州香火最旺的寺庙,百里琪花一行很低调,并未引起人注意,如同寻常香客般进入庙中。
  百里琪花与百里琪树齐身跪在金身佛祖座前,闭目虔心,磕头上香。
  今日是三月初六,许多人都已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记得有何特殊,但对百里琪花和百里琪树而言却是终身无法忘怀的伤痛和悲伤。
  十四年前的三月初六,伪帝入强盗般挥军闯宫弑杀自己的父皇,而后杀先皇后,整个皇宫血雨腥风,惨叫连连,他以武力占领皇宫,从此成为皇宫之主,一晃便是十四年。
  时间的流逝使得百姓们早已忘记当年当晚京都中的混乱与惨烈,数不清的门阀世家被斩杀与府中,除了皇宫,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腥血之中。
  反对伪帝夺位者、支持先皇后与嫡皇子百里琪树者、顽固不从者,都在那一晚被弑杀殆尽,朝堂瞬间空了一半。
  乌鸦的飞鸣在京都上空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整个京都包裹在阴暗恐惧之中。
  今日是先皇先皇后的第十四年忌日,也是百里琪花第十四年的生辰。
  浓郁的悲伤在百里琪花兄妹俩身上席卷,百里琪树睁开眼,侧脸看向自己的妹妹,心头划过一丝心疼和惋惜。
  父母忌辰便是她的生辰,三月初六带给她的只有悲伤,从不曾有喜悦。
  百里琪花缓缓睁开眼,转过头来便与百里琪树四目相对,兄妹俩互望着浅浅一笑,引起各自的悲伤,强颜欢笑,基于对方安慰和宽心。
  百里琪树扶着妹妹起身,走向一旁迎接香客的和尚,双手合十行礼道,“师父,今日是家父家母忌辰,可否请德高望重的主持为亡父母诵读地藏经?”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回到,“施主请节哀。主持此刻正在法堂讲经,可能需要稍等片刻,不如两位施主先跟贫僧去寮房稍作休息,等主持讲经结束再去通报一声。”
  “那就有劳师父了。”
  两人齐齐双手合十行礼致谢,准备跟着师父往后院去。
  百里琪花回头望了管佶一眼,发现他没有跟上,回身出了大殿寻他。
  大雄宝殿外人流涌动圈士来拜佛的香客,百里琪花在混乱的人群中找了许久才发现管佶的身影,见他从廊檐下正往东面而去,赶忙小跑两步追上去。
  “管佶哥,你去哪儿?”
  百里琪花一下从后面抓住他的腰带,管佶望着前方紧密的人群似在看谁,转过脸来开口道,“我有点事,你和大哥先去寮房吧,我等会去找你们。”
  “你在找什么人吗?”
  管佶的视线不停在来往的人群中远望着,百里琪花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的只有形形色色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知他在看谁。
  “啾啾——”
  百里琪树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转眼人就追到了身边。
  “管佶,你去哪儿?”
  百里琪树看向管佶,管佶望着人群里的一个瘦弱背影,眼看那人就要转过拐角消失在视野,急忙对百里琪树道,“大哥,我有重要的事,你们先去,我等会来。”
  百里琪树看他一脸急色,也不多问便应了一声,便让他去了。
  管佶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身影流畅的灵敏穿梭着,不一会就跟着夹杂在人群中身影出了寺庙山门往山下去,管佶加快步子追赶,终于一个利落转身挡在了那人的身前。
  那是个穷苦病弱的妇人,脸色枯槁惨白,穿着一身粗麻布,眼底的乌青让整张脸全无生命的活力,走起路来也是飘飘晃晃像无根的浮萍,显然已病入根本。
  管佶的视线在妇人身上快速扫过,而后固定在她手腕处隐约露出的红色腕绳上,绳子的编法与刺客手腕的红绳一模一样。
  管佶抬起她的手腕仔细观察确认,绳结的方式确实相同,而且连红绳的粗细质地都一样。
  “请问妇人这根红绳是从何来的?”
  妇人正因为突然被人拦住去路面有不悦,被人抓住手腕更是羞恼不满,但一听见管佶问起手上的红绳,瞬间像只踩到尾巴的老鼠,面色惊慌的连连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忙错身就要离开。
  管佶观察着她仓皇的神情,察觉出一些异样,又问了一遍,“敢问这根红绳是哪儿来的?”
  “路上捡的,别挡路,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妇人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似是害怕透露出惊惧的表情,不悦的低斥着就要走,管佶想拦,突然听见叶子喊他的声音。
  “将军,原来您在这,我正到处找您呢。”
  “找我何事?”
  管佶转个头回应叶子的眨眼功夫,再转回视线妇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水人流袂云汗雨,再寻不到她的身影。
  明明病弱的路都走不稳的样子,这会跑的却这般快。
  “将军看什么呢?”
  叶子顺着管佶的视线往山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望去,好奇的问道。
  山道两侧的杉树郁郁葱葱,枝叶莫莫,在宽敞的山道上投射下片片斑驳的树荫,夹在着清爽的山风,舒适宜人,神清气爽。
  “方才我在一个妇人手上看见了与刺客一模一样的红绳,可惜人丢了。”
  叶子表情一下郑重起来,目光凌锐的在山道上来回扫射,而后又释怀的笑起来,“将军不必忧心,我已经查到线索了。”
  叶子刚查到了刺客的线索便急匆匆的来回报,管佶惋惜的脸上重新绽放了希望,黑如墨池的瞳孔中盈满期待的光彩,就听叶子道,“那根红绳的编法确实挺特别,据一个绣坊女老板说王家村有个妇女很会打结子,时常将各式各样打好的结子拿到她店里卖,那根红绳的编法就是那个妇人独创的。”
  “王家村……”
  管佶脑中还在想着方才那个慌慌张张的病弱妇人,她的神情明显不对劲——
  管佶拇指和食指弯曲成圈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鸣泉威猛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山道上,跳跃着健壮的四肢朝他奔来,潇洒英俊的身影一出现,顿时引得山道上的行人惊艳侧目,纷纷发出赞叹一声,如此俊朗威武的马真是前所未见,飒爽英姿,格外迷人。
  管佶一翻身跨上鸣泉的马背,叶子仰头喊道,“将军你不会现在就要去王家村吧,九皇子和公主还在庙里呢。”
  “是清早查清楚早安心,夜长梦多,你留下来照顾殿下和九皇子。”
  管佶说完,轻声一喝,鸣泉聪明的即刻高扬前蹄往山下飞奔而去,山道两旁的行人自觉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仍由鸣泉畅意驰骋。
  王家村是巡城与黄泼镇之间的一个小村子,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皆是普通的劳苦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正是播种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着下地干活,村里只有一些老人坐在家门口纳着鞋底,瞧见陌生人来皆有些惊奇。
  他们这个小村子又穷又苦,平常鲜少有外人来,更何况是这样一位一看便知身份不俗的年轻男人。
  管佶跳下马背走向院门前的一位老人家,客气问道,“老婆婆,不知你们村有没有一位很会打结子的妇人?”
  老人家警惕的上下打量他,苍老的声音开口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管佶看老人家充满戒备的神情,回答道,“我家妹子很喜欢她打的结子,听绣坊老板介绍找到了这,我妹子想跟着她学打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