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119 念头

  守护神并无实体,本不会对周围环境造成物理性影响,奈何两匹雄鹿的争斗激怒了博格特,让它暂时抛却所变幻的摄魂怪的天性,锲而不舍地搀和到半空中的战局中。然而摄魂怪的克星也是它现在的克星,它接连两度被甩开,砸翻了更多的桌椅,让陷入沉默中的克莱曼汀被手臂上的疼痛惊醒。
  “小心!”有人拽着另一条手臂,把她大力带偏了几步,一张倾倒的课桌轰然掉落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谢……”克莱曼汀本要道歉,扭头一看是伊万斯,一股背离理智的迁怒让她瞬间冷了目光,臂肘狠劲一拐就挣开了伊万斯的手。
  “克莱曼汀……”伊万斯愧疚地望着她,似乎完全理解她为何不顾礼节地粗鲁对她。
  然而克莱曼汀立即别开了脸。她的视线划过场中两神一怪的乱斗,划过众多兴奋地看热闹的学生,划过一脸复杂地注视着她和伊万斯这边的邓布利多,猛地低下头咬了咬牙,捂着手臂跑出了教室。
  “莱姆斯!拦住波特!”伊万斯没立场阻拦,只能大声呼唤卢平。她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袖手旁观,眼下也没工夫认真思考,终止纷争才是当务之急。在卢平配合地压制住波特的手臂的同时,伊万斯一把打偏了西弗勒斯举起的魔杖。
  “莉莉……”见眼前的是伊万斯,西弗勒斯顺从地收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我的守护神……”
  “该死!守护神算什么!”伊万斯愤怒地反驳:“克莱曼汀刚刚离开,你快去追啊!”
  “她……”
  “还磨蹭什么!你心里是谁你还不清楚?”
  “……谢谢。”西弗勒斯收起脸上的迷茫,立即挤开人群跑出教室。在热心的画像的指引下,他跳上即将挪走的楼梯,再经入口大厅冲进庭院。
  两人离开的时间前后其实没有相差多久,西弗勒斯还能遥遥望见克莱曼汀的背影。见她最终在黑湖畔停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放轻脚步。
  今天是周六,阳光也正好,黑湖沿岸其实坐了不少学生,不过克莱曼汀远离了人群,在一丛灌木旁抱着腿坐下。未几,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不用扭头去看就知道是谁,于是对他的到来毫无表示。
  “克莱曼汀……”西弗勒斯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关于守护神……那匹雄鹿,我想,我可以解释……”
  “你说。”克莱曼汀的声音还算平静。
  “是这样——”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本来直到昨天,我私底下练习,守护神一直都没有成型,最多偶尔分出四条长腿。但昨夜,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只鹿。”
  “……什么样的鹿?”
  “没有角,也不是幼鹿,应该是一匹雌性的鹿。我当时正在黑暗的森林里游荡,它像一道白光一样在树间穿梭。我不懂这样的梦境有什么特殊寓意,也没太看重,但今天课上,或说就刚刚,我的守护神直接凝成了一匹雄鹿。”
  “要我帮你解梦吗?”克莱曼汀轻轻一笑:“在欧洲文化中,梦见雌鹿预示着某项荣誉即将到来;此外阿拉伯人还相信,它代表着忠实的爱意和充裕的运气。若是你能梦见雄鹿,解读自然更加丰富。”
  “是这样吗?”西弗勒斯将信将疑地反问:“可梦兆怎么会影响守护神?”
  “我也想弄明白。”克莱曼汀垂下眼帘。
  “好吧,不管有没有影响,总之……和莉莉的守护神是同一种动物,大概只能是巧合。”西弗勒斯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去年初级巫师考试期间,你的黑防加试,释放的不就是四蹄动物?也许你和莉莉的守护神都是雌鹿形态。”
  他撇撇嘴不情愿地承认:“就像我跟波特都是雄鹿,还好鹿也有很多品种,总不至于一模一样。对了,我刚刚会出手,是看不惯别人总把莉莉和波特配在一起。”
  “嗯。”克莱曼汀再次带起一抹笑:“我相信这个理由。我也觉得波特配不上伊万斯。”
  “你怎么不叫她莉莉了?你们似乎有过一些接触?”
  “一些公事而已。在伊万斯面前叫,是因为盛情难却。”
  “这样么……”西弗勒斯的语调低了下去。
  “西弗勒斯,我想一个人坐在这儿静静。”克莱曼汀忽然提出要求:“可能一会儿,可能一下午,你不用陪着我浪费时间了。”
  “怎么是浪费时间!”西弗勒斯马上抗议。
  “我就打算想一点私事,想通了,或者只要想完了,我就去找你。”
  “你真要一个人吗?我不是说过,你心里若有事,可以讲出来,我也算是你可以一起商量的人。”
  “真是……私事,不大好跟你解释。”克莱曼汀无声地叹口气,扭头向西弗勒斯保证:“将来终有一日,我会坦白一切。”她想,定能有那么一天的,最迟等英国魔法界的纷争最终尘埃落定,而他们幸免于难。
  “那好吧。”西弗勒斯不再强求,只干巴巴地补充:“快中午了,你、你别忘了吃饭。”
  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克莱曼汀收敛了强撑的微笑,重新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方才乍听闻他的梦境,克莱曼汀真的只想像麻瓜一样,把它理解成对未来的某种预兆。可他万不该提起去年她的黑防加试,因为她清醒地明白,曾经的雌鹿守护神原本不属于她。
  再回味他的描述,她很难不联想起食死徒一方战败的前一年,他向她借用守护神为哈利·波特指路的事。那是个寒冷少雪的十二月,在格洛斯特郡西部长满橡木和悬铃木的迪安森林,她按照他的嘱咐默念着哈利·波特的名字,让雌鹿守护神引他到一汪结冰的小池塘,那里面便是那把真正的格兰芬多宝剑,在后来的决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她看着自己的新守护神,曾置身事外地为之目眩神迷。想想看——阴晦的森林,银白的雌鹿,当光暗并存,黑暗便成了光明的衬托,恰似困境和希望的关系。于是纵使雌鹿无法吐露它带去的善意,流亡中的哈利·波特也定会情愿跟它走。
  可是,这明明是她作为重生者意外拾回的记忆,为何竟这样巧合地入了西弗勒斯的梦?黑湖里的巨型乌贼缓慢地翻了个身,她眨了眨眼睛,忽然不寒而栗。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不管她的重生如何影响她身边的人和事,有些命里注定的东西总要被拨回正轨,如同有神秘力量监视和掌控着这个世界一样。好比她插入西弗勒斯和伊万斯之间,那力量就直接越过她,给予西弗勒斯以提点。现实中恐怕连西弗勒斯本人,一见和伊万斯的守护神一致,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旧情难忘,带来了足够快乐的真爱又到底是谁。那对她的守护神的猜测,其实不只为了安她的心。
  当然,无法否认,克莱曼汀也好奇,想不出在纯洁的独角兽离她而去,牵连的雌鹿被她盖上阴影之后,她的守护神又能成为什么动物。若按本身性格推断,她对仍是雌鹿不抱什么想法。她和雌鹿的属性不符,就像西弗勒斯的那匹雄鹿,显然不可能是最初的形态。
  天色不知不觉地暗沉了下来,湖畔的学生纷纷结伴回城堡,克莱曼汀眺望了眼落日余晖才发觉,她居然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半天。拍着身上的草屑起身,她看到了远处幽深的禁林,一个念头将她紧紧攫住——既然已知禁林里生活着一群独角兽,她又没有被这种魔法生物完全排斥,为什么她不可以立即去找独角兽王讨要一根尾毛?这样她就能化被动为主动,让魔杖问题一下迎刃而解。
  于是她又坐了下来,一边等待天色黑透,或者学生都走光,一边回想上辈子误入独角兽聚居地的路线。终于,最后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也离开了,她对着天边的弯月吐出一口浊气,朝禁林的方向迈出脚步。
  然而就在她准备纵身翻越篱笆时,一只手冷不丁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是……西弗勒斯?”克莱曼汀听音色辨认。
  “嗯。”一阵属于停止咒的细微红光中,轻羽咒和幻身咒分别在各自的白光中失效,西弗勒斯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想要进禁林?”
  “是的。”克莱曼汀坦然承认:“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独角兽王那儿求得一根尾毛,一味地等消息上门太过被动。”
  “禁林很危险,夜晚的禁林更加危险,校长强调过不止一次。”西弗勒斯略显强硬地说:“连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波特那几人,也只敢在外围逡巡,你就想这么溜进去?你手上还没有魔杖,遇到危险怎么应对?”
  “我大致知道一条隐蔽的捷径,直接找到独角兽的可能性高达八成,我总不会比格兰芬多还冒失!”
  “你如何知道?”
  “……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抱歉。”克莱曼汀摇摇头,表示不能告诉他。
  “你一定要进去?”西弗勒斯再次求证。
  克莱曼汀望进他的黑眼睛里:“魔杖对巫师多重要,我的意愿就多坚定。”
  “很好。”西弗勒斯抿了抿嘴:“我陪你。”
  对于这个提议,克莱曼汀转念一想就同意了。有西弗勒斯在身边,入禁林只会更安全。她对自己的记忆虽有信心,但也不敢夸口百分百准确。万一中途走错了路,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那走吧。”西弗勒斯率先爬过篱笆,朝克莱曼汀伸出左手,右手的魔杖握得很牢。
  夜晚不仅人类回家休整,各种鸟兽也归巢将息,整片禁林里除了昆虫的啼鸣,只剩下他们脚踩草丛的足音。两人肩并肩缓慢行进,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但凡有突然冒出来的风吹草动,西弗勒斯都会对声源的方向举起魔杖蓄势待发。
  一直保持警惕其实很累,克莱曼汀想让他放松点,就找话题和他聊天:“我们一起闯一次禁林也不错,否则等从霍格沃茨毕业,回想起来也会是个遗憾。”
  “遗憾未曾真正遇险?”西弗勒斯不大配合地反问。
  “你别乌鸦嘴!”克莱曼汀摇了一下他的左手:“你看,到现在我们都没走错路,说不定这一次会是有惊无险呢。”
  “但愿。”西弗勒斯草草答道,让克莱曼汀发现他的神经更加紧绷了。
  不过想到他如此紧张的原因——他一人肩负他们两人的安危——再意识到他不想分心说话,克莱曼汀还是闭上了嘴,直到他们绕过一片茂盛得胜似坚实的堡垒墙垣一般的灌木,一小片在月下明亮得如同流动的水银一般的池塘映入眼帘。水边或站或卧着十余匹似乎也在发光的独角兽,或者三三两两亲密地交颈依偎,又或者闲闲地饮着水甩着尾巴。弯月挂在夜幕上皎洁纯净,星辰也像谁洒下一把碎钻。这样天上地下的风光交相辉映,让人不由疑心自己误入了天堂。
  即便有幸目睹过一次如斯场面,克莱曼汀依旧忍不住叹为观止。她和西弗勒斯对视了一眼,相同的念头在目光中交换——纵使为这一番画图难足的美景,他们此行至今已是无怨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