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1-144 抽薪

  午饭后,克莱曼汀虽然不困,却觉得浑身都犯懒,便在院子里的树下摊开一张躺椅,准备松散地躺一躺,睡不睡得着都可以。马尔福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如上午所言起身辞行。克莱曼汀送他去客厅的壁炉,约定下晚上七点再次开通,也正好是她生日小宴的开始时间。
  闭目在清风中树荫下不知躺了多久,猫头鹰扇动羽翼的声音让她睁开眼睛。她吩咐小精灵艾米慰劳了信差,打开包裹一看,原是她在德姆斯特朗的好友芙蕾雅送来的贺卡和礼物。未几又有一只抵达,也为了相同的目的,寄件人是叶夫根尼。暑假里寄信的时耗,需要考虑距离远近,她算算时间,看来芙蕾雅是一早派发的,而叶夫根尼大概是在昨晚。她仰头看着另一只逐渐飞近的猫头鹰,猜到该是她在北欧的其他朋友的礼物。
  魔法界的猫头鹰找人送信,借助有效签名和地址都行,后者当然比前者更直接准确。克莱曼汀的住址虽然对外基本保密,但信任的朋友还是可以透露的,芙蕾雅和叶夫根尼因此都知道;其他关系稍远一点的,用的是她“克莱曼汀·华尔特·卡罗”的全名;再远的话,就像之前她以“克莱尔”之名,给伊万斯留下的联系方式,会先寄到维岑堡酒庄中转。
  抱着刚收到的几份礼物,她望向西北方向的树林,想知道会不会有一只猫头鹰从英吉利海峡彼岸飞来,寄件人或者寄信人署名“西弗勒斯·斯内普”。因为一直用的都是她的猫头鹰,她没告诉过他她家的具体住址,但她的全名,他应该清楚。
  她进而想到,因为他曾经来过这栋别墅,并居住不少时日,如果忽然他在此幻影显形,也不会受到阻拦。这一带设下的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反幻影移形咒,而是与房子一体的保密咒。作为巫师家族的房子,与住户同心不难实现,如果主人从心理上认可来人,房子也会当他是朋友来欢迎。她和西弗勒斯分手了没错,但不可能一月内就关系生疏,遑论她也没觉得自己对他感情渐淡。冰冻三尺既非一日之寒,三尺冰消也非一日之功。那么对于房子而言,尽管附魔让它如有灵智,但也如孩童般简单明了,无法理解她种种复杂的心思,它的选择只有“接纳”或“驱逐”。
  然而她很快又狠狠地甩了甩头,把这个名字这个人从脑中抛开。她不应该再多想到他了,正如马尔福所言,她要保留住自我,保留最后的尊严,不让自己在悔恨和不甘中虚耗年华,虚度光阴。
  那就想想卢修斯·马尔福吧——她这么对自己建议。她想到了他们遥远的血缘联系,忽然才意识到,这并不能解释,为何两辈子马尔福对她的态度如此不同。她的重生必然无法影响到千百年前,那么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其实上辈子也真实存在,只是他未曾在意,甚至是未曾发现。
  华尔特家族有祖训,世代子孙必须至少用这个名字做中间名,以便让这个具有魔力的名字,保护和维系他们的低调避世。如果同一代子女不只一个,那么对男子不做硬性要求,相应地女子要以此为姓。她的外祖母就是这种情况,而且她还嫁了个好丈夫,她的外祖父放弃了姓氏的传承,让她的母亲玛丽安娜随了母姓。到了她这一代,她父亲杰拉尔德同样出身斯莱特林,对血统的重视外现为对姓氏的执着,她才一出生就被冠以“卡罗”。不过基于两世经历,她对这个家族早没了归属感,因此被逐出家族时,她的喜悦远多于遗憾。
  话说回来,鉴于马尔福的原初血统已稀薄,那么他也必然受制于姓名魔法。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克服了它的魔力,让她走进他的视野,再进驻到他的心里?姓名魔法对一见钟情无效,可这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吗?如果马尔福会对谁一见钟情,这已经是改变的表现之一了,在此果之前,又有什么因?
  长叹着气躺回躺椅里,克莱曼汀对着瓦蓝的天空,觉得这就像是她的人生蓝图。重生拂去了旧日阴霾,让局势变得一片大好,然而这只是一张晴朗的幕布,遮盖住了命运的星轨,在其中她不仅找不到自我,更无法预知未来的走向。
  此时此刻同样望着这片天空的,还有已远在威尔特郡的卢修斯。他正站在整个马尔福庄园主建筑的顶楼,这里只有一间圆形的屋子,四面是围成一圈的露台,从这里俯瞰和远眺,能把庄园以及附近领地尽数收归眼底。于是,这唯一一间如同至高王座一般的屋子,就是历届马尔福家族现任家主的书房。
  卢修斯已经绕着露台边缘走了好几圈,这是他思考问题的状态,也是所有马尔福的习惯。正如国王亲自巡视他的疆土,才能明白自己的权力与责任,他们面对着整个马尔福庄园定下每一条策略,都永远把家族利益排在第一位。然而眼下,这一名马尔福却只敢把脸仰向蓝天,因为他所思考的是一项出于私心的决定。
  太阳更偏西南,人影慢慢拉长,已经绕了不知多少圈的卢修斯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走进房间,来到底端铭牌上刻有“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名字的半身像前。画中人物立即一脸复杂地问他:“想好了吗,卢克?”
  “是的,父亲。”卢修斯右手扶着右膝,将左膝盖压在地毯上。
  “左膝着地呀,这么正式啊。”阿布拉克萨斯微微叹息:“当初你把它放在这幅画像后面,为的就是让我质问你,激你清醒,让我提醒你,引你反思。可我想,你已经在外面考虑够了,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了,我也只能同意。”
  “父亲,我不是在迫您答应。”卢修斯重新起身,平视面前的画像:“同时,您也该明白,它终究是个物件,既然是东西,就该有使用价值,且按需产生,并不唯一。我对它的需要,仅是‘送出’而已。且在这世界上,‘送出’并不总能换来‘接受’。到目前为止,我不难推知,她不会收下。”
  “我理解,你想用它来感动她,可是,卢克,你有没有想过——”阿布拉克萨斯精致的眉眼染上愁容:“她会用什么理由来拒绝?你一定猜得到!可那些话,只要被她说出来,对你就是种伤害。你这是又要以受伤为代价博取好感吗?”
  “父亲,这是最后一次了。”卢修斯自信地一笑:“我如今已知症结所在,这会是最有效的办法。自此以后,我们的关系将大为改善。”
  “那,如果是另一种结果,你又当如何?”阿布拉克萨斯追问道:“我是指,如果她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呢?毕竟那东西,由你本人出面,哪怕捧给任意一个陌生女人,我想你和它都不会被拒绝。”
  “如果对象完全陌生,情况反而变得简单。”卢修斯将目光转向窗外:“而曼汀她,正是因为和我‘太过’熟悉,熟悉的远不止现在的我,我才需要为此煞费苦心。”
  “别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怎么办呢,卢克!”
  “那便真的给她!”
  “卢修斯·马尔福!”阿布拉克萨斯加重语气直呼全名。
  卢修斯却回给他一个笑脸:“父亲,我们都是马尔福,‘以退为进’这一招,在我面前不好用,‘晓之以情’也无法另辟蹊径。我既然已经跪过你了,我的决心也不会更改。”
  “卢克,你在任性!这不是任何一个马尔福应该做的!”
  “在没有破坏家族一丝一毫的利益的条件下,我想,我还是卢修斯,我还有意志自由。”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给家族带来危害?即便现在没有,将来谁能保证?”
  “我!”卢修斯平静地宣告:“我会指引她,教导她。她虽然经历复杂,但仍是一块璞玉,我自信自己会是个优秀的雕刻家。”
  “卢克,我还要说一次,你还是太年轻。”阿布拉克萨斯再度叹然:“首先在感情一事上,你尚未能完美地控制自己,否则你也不至于越陷越深;再者,你要知道,我们历代马尔福,尽管头脑灵活,工于心计,但我们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尽如所愿,尽在掌握。聪明人最忌讳自负聪明,一次性计划得太满,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父亲,这也会是最后一次。”卢修斯的的态度缓和下来:“卢修斯毕竟姓着马尔福,任性之举只可偶尔为之。我已经发现了,对于曼汀,随着感情的加深,需求也跟着增多,原本我只是希望得到她,如今却想要长久地拥有。不管哪方面的欲望都没有止境,那么这一次,我和自己约定,以一年为期限。待明年此时,我会客观地评估投入回报比——若于我无益,于家族无助,我将重新定义对她的渴望;反之,如果她接受我的引导,愿意为我努力改变,那么父亲,你就能在这里见到她了。”
  “你果然已深思熟虑。”阿布拉克萨斯似乎猛然放松下来:“好了,质问和提醒的任务,我完成了,你的决心通过检验了。”
  “父亲……”卢修斯先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您一开始并非真的同意,后来也并非真的反对。受教了,父亲!”
  “真高兴我还能教点你什么。”阿布拉克萨斯欣慰地说。
  “我以为您会失望,父亲,这证明我的不足。”
  “不,卢克,你始终是我最让骄傲的儿子!”
  阿布拉克萨斯这样说着,侧身让到了画像的一边,整幅半身像便如同一扇活门一样自动打开,露出遮掩的墙体中一块儿内陷的空间,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五彩细珠穿成的小盒子。卢修斯将它拿在手里,取物的右手一直很稳,没有迟疑没有颤抖,昭示出内心的冷静,以及意志的坚定。他把盒子放入衣兜,后退着让开几步,等画像重新归位,才向画中人请辞。
  “虽然我们马尔福从不相信从天而降的好运,不过这回,卢克,你需要一点祝福。”阿布拉克萨斯微笑着开口:“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儿子!”
  “谢谢您,父亲!”卢修斯以手按胸微微颔首,然后果决地转身大步离去。
  七月底的白日很长,卢修斯走出壁炉时,恍惚觉得自己只离开了一小会儿,露台上数小时的兼权熟计,就好像发生在另一处时空。他按了按口袋里的东西,闭眼深吸一口气,穿过客厅和玄关,打开了房子的大门。
  “你回来了?”正在往桌子上摆餐具的克莱曼汀笑着回头。
  一声“回来”让卢修斯心弦震动。他回以微笑,轻轻点点头:“回来了。”
  “啊,那个,我是说你从你家赶过来了……”意识到自己这句招呼容易引起误会,克莱曼汀立即改口,虽然有些画蛇添足。
  卢修斯并不计较她的有意避嫌,只仪态从容地走到她的身边问:“这是忙什么?”
  “天气这么好,光线也充足,我觉得我们的晚饭可以在户外吃。”换到日常的话题,克莱曼汀就显得游刃有余了:“你离开后,我可没闲着。我收了几个包裹,睡了一小会儿,接着开始准备食材,不仅煮了甘蓝糊,包了汤饺子,还烤了猪肩肉。”
  “听上去会是十分丰盛的一顿晚餐。”
  “不仅丰盛,而且美味!相信我的手艺吧,这可是我外祖母手把手教出来了!”
  其他无须多言,两人先后入座,克莱曼汀拍拍手,给艾米一个信号,热腾腾的食物马上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酒杯也荡漾着各添了半杯红酒。卢修斯提议为她的生辰干杯,两只高脚杯随即清脆地一碰,当然克莱曼汀仅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相互祝福过好胃口后,两人同时开动。克莱曼汀先尝了下烤猪肩,感觉肉质松软,酱汁恰到好处,发挥还算正常。对面的卢修斯也称赞了一番,为着这个名义,两人再次举杯。
  虽说有庆生的目的,但这顿晚饭也没有太非同一般。其中最符合主题的,大概便是饭后甜点,即是克莱曼汀提前烤好的巧克力樱桃蛋糕。嚼完一颗酸酸甜甜的樱桃,克莱曼汀装作很随意地提起:“对了,卢修斯,我下午还多烤了一块儿黄油蛋糕,已经打包好了,你走的时候可以带上。”这是本地做东的寿星待客的习俗之一。
  卢修斯闻言,捏着小叉子的手一僵,却没有接腔,而是先默默吃完蛋糕,才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她的座位旁边:“现在是我送你礼物的时间了。”
  “好啊!”克莱曼汀立即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卢修斯一只手拉住她的右手,一只手把小盒子放上她的掌心:“希望你会喜欢。”
  “盒子这么漂亮,居然只是包装?”来回打量完盒子感慨了一句,克莱曼汀才挑开精致的锁扣:“这……这是戒指?”她意外地斜了他一眼。麻瓜有些习俗,虽然巫师没有,但戒指终究不是能随便送随便收的东西。
  “曼汀,早上你说过,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好让你原谅梦中那个我对你的辜负,或者帮你将现实和糟糕的梦境分离,我仔细想过了,这或许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卢修斯取出盒里的戒指为她带到左手中指:“对于它的意义,你心中定有猜测,我会说那也对。”
  “卢修斯!”克莱曼汀登时一惊,想要抽走自己的左手,只是戒指已被他套上,在他松开手的同时,原本略显宽松的老银戒环缩减到合适大小,矮金字塔形的方底戒面跟着无声转动半圈,一点红光从中心迸射,分成两小股延伸到相邻的两个角,由此照亮了戒面一侧的三角形表面。
  红光持续的时间不长,几个呼吸后就消失不见,克莱曼汀这才发现,原来形似白钻质地的戒面底部刻有一小幅四面对称的图案。她抬起手近距离观察了一番:“这是凯尔特结中的……爱结?”
  “你再仔细看看。”卢修斯提醒道。
  “哦,不是……爱结的中心,四条线交织在一起,这一幅上,四个对在一起的直角彼此分离。”克莱曼汀了悟地下判断:“这是四元素结,只不过向爱结加以借鉴,把棱角都改得圆滑了,也变成四个对角的心形。”
  “不错。”卢修斯点点头:“四元素结和爱结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它可以一笔画成,看似分成四个独立的部分,其实依旧一体,彼此紧密关联,正合哲学家们用它们来解释世界物质构成的理念。”
  “既然这是四元素结,那戒指恐怕不简单。”克莱曼汀顿了顿才坦白:“我还以为……它是魔杖储存戒。”
  “它也是,如果从它的实用价值来看。”
  “那我就不能……”
  “先听我说完。”卢修斯不容置疑地按住她的手:“四元素为气、土、火和水,在人身上,分别对应灵魂、□□、激情和理智。刚刚有四分之一因你亮起红光,对应的正是火元素,它意味着——”他低下头,接上她扬起的视线:“由我亲手带上这枚戒指的人,是我心中所爱。”
  “那其他三元素怎么解释?”克莱曼汀紧跟着问道,一时间对戒指的好奇心压过其他。
  “如果亮起蓝光,对应水元素,那么她是我心中所信;如果亮起银光,对应气元素,那么她是我今生所伴;如果亮起金光,对应土元素,那么她是我今生所忠。”卢修斯娓娓道来:“或者,具体说来,四种元素,最终将对应四重身份——我所爱的,会是卢修斯的爱人;我所信的,会是马尔福庄园的女主人;我所伴的,会是我的契约伴侣;我所忠的,会是我儿子的母亲。”
  “戒面已被点亮四分之一,那么余下三部分,也必将依次亮起。”他握着克莱曼汀的左手屈右膝跪下,虔诚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梦中的我们,过失在我未曾做出过承诺,遗憾在我们无法共享未来。现在,请允许我问你,我的所爱,克莱曼汀·华尔特——”
  “你可否愿意接受我的爱人的身份,并在不久的将来,帮我分担家族管理重任,与我互许今生不离不弃,同我生下我们的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