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1-186 昭然

  “想,当然想——”里夫夫人浑身颤抖地回答:“日以继夜地想,可、可自从我的克丽去了以后,她连在我的梦里都不愿出现……”
  “愿与不愿,尚且两说。”黑魔王幽然宣布:“你若是想见,我可以助你。”
  里夫夫人的眼睛蓦地睁大:“真、真的吗,主上?”
  “黑魔王从不虚言。”
  “您要怎么做?”
  “很简单——”黑魔王摩挲了一下双手:“只需你配合,对着里夫的棺材喊她的名字。”
  “好,我喊,我喊!”里夫夫人合眼深吸一口气,用期待到战栗的语气开口:“克丽……”
  “全名。”黑魔王把玩着左手中指上的一枚黑钻戒指提醒道。
  “克丽丝多·诺玛·里夫——”
  “再喊。”
  “克丽丝多·诺玛·里夫——”
  “再一次。”
  “克丽……哦,不!”里夫夫人忽然掩面哭泣:“我想见我的克丽,只是我这个模样,怎么能让她看见!”
  “小事一桩。”黑魔王朝她挥了挥魔杖。
  在一片柔和的蓝光中,里夫夫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痩,而且改变不止于体型,她惊喜地扯下蒙面的围巾,抚摸着自己光滑的双颊问道:“主上,您可以医治我?”
  “只是变形术。”黑魔王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她天真的幻想。
  “这样……”里夫夫人低落下来。
  “别忘了正事,你再喊一次。”
  “是!克丽丝多·诺玛·里夫——”
  数缕灰光自黝黑的墓穴中升起,尽管不够明亮,但在无边夜色中却已足够明显。一直暗中观察黑魔王的克莱曼汀立即被吸引了目光,接着震惊地看着它们凝聚成人形,里夫的面孔也从模糊变得清晰。
  “主上!”里夫朝着正对她的黑魔王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才转身朝里夫夫人微微一笑,飘渺的声音像是从九天外传来:“母亲——”
  “克丽!克丽!真的是你!”里夫夫人激动地上前几步,幸有身边的医护人员护卫,才没一个失足掉进土坑里:“我的女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母亲,您愿意见我?”里夫略带忐忑地提问:“我以为,你会怪我杀了您的麻瓜丈夫。”
  “我怎么会怪你!”里夫夫人音调转柔:“他本来就命不久矣,你那时杀了他,反而让他在痛苦降临前解脱,他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里夫微微皱眉:“母亲,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话。”
  “我是想说,在我病倒以后,我才明白,死亡未必是恶。”里夫夫人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克丽,等等母亲,我们马上就能重逢了。”
  “母亲——”里夫沉默了几息方道:“身为亡者,我虽然更能领悟生的珍贵,但也不再苟同死的可怖。如果对你而言,死神是一位即将登门的客人,那我愿意等待,直至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再续母女之缘。”
  “来,克丽,让我们一起感谢主上!”里夫夫人转向黑魔王:“是他和他的追随者为你洗清了身后的污名,也是他让我们今天得以有机会许下彼岸的约定。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他领导的食死徒,我们巫师将面临怎样的未来!”
  “由衷地感激您,伟大的主上!”里夫顺从地再次行礼,递给一旁的母亲一个眼神后,整个魂魄逐渐变回灰光,又在缓慢升空中流转聚拢,最后凝出一个骷髅头,却因后继无力,在张嘴时开始溃散。
  黑魔王半仰着头,见状会意地将魔杖朝上一指:“蚀骨吞亡!”一股碧如翡翠的流星群飒入高空,化作一团绿色的烟雾,形成一只更大的骷髅头,像崭新的星座一样照亮了半个夜空。
  “纯血至上!”当长蛇从骷髅嘴里爬出时,在场数人低头捂住左前臂,用低沉又坚定的语气附和。
  绿光投射到克莱曼汀的脸上,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引得一旁卢修斯疑惑地看来。她连忙摇头表示无碍,然后掩饰地垂下眼帘。
  也恰在这时,刚收起魔杖的黑魔王若有所觉地扭头看去,异常高挑的体型令他轻松地直视人群后方。众人也无不随他动作,克莱曼汀是其中一员。一阵几与黑魔标记争辉的赤红火光中,白须白发的老人一脸严肃地现身,收起火焰的凤凰栖息在他的肩上。
  “哎呀,看看这来的是谁!”黑魔王抬腿走向来人,人群立即让出一条路:“真是久违了,邓布利多阁下!”
  邓布利多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合适的称呼,半晌才有些妥协地开口:“……那我暂时也从众地称呼你为‘伏地魔勋爵’吧。勋爵阁下,你能否解释一下天上是怎么回事?”
  “您原来为质问我而来——”黑魔王毫无笑意地勾动嘴角:“我还以为您是出席葬礼迟到了呢,毕竟您也一定收到了葬礼邀请函,没理由不来送曾经的学生一程,尽管在您心中,斯莱特林的孩子们远不及格兰芬多的重要。”
  “我从不厚此薄彼,所有好孩子在我心中一样重要。”邓布利多从容地宣告。
  “把责任推到‘好’的定义上,真是一个聪明的借口。”黑魔王直白地反问:“所以,您不认为克丽丝多·里夫是个好孩子,是吗?”
  邓布利多扫了一眼沉默的里夫夫人:“恕我直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犯下谋杀罪恶的人,都当不起‘善’的评价。”
  “我发现您偷换了概念——”黑魔王玩味地指出:“把一般意义上的‘好’与伦理意义上的‘好’混为一谈。又或是,您想把您对好’的定义作为所有巫师的道德准绳吗?可惜,魔法界不是您的一言堂。”
  “不用把话题扯太远,我不是来和你辩斗的。我只希望你能解释,你为什么公然放出这个标记。”
  “话题也没有很远,比如我可以回答,所有良好地体现出我食死徒宗旨的事情,都值得放出标记以彰功绩公之于众。如果您是为麻瓜担心,怕他们觉察,我只能说您太过多虑。这个标记,麻瓜怎么可能有资格看见?”
  邓布利多迟疑片刻,正要再讲些什么,却被黑魔王打断:“如果您没有其他疑问,希望别再喧宾夺主了。现在是葬礼时间,伟大的邓布利多阁下难道还要对死者不敬?”
  被堵得无言以对的邓布利多变出一枝百合,手执着它上前几步。黑魔王了然地转身:“可以继续了。”
  接下来是掩埋棺椁的环节,重新蒙上围巾的里夫夫人正要把她从胸口取下的百合扔进坑里,却又诚惶诚恐地朝黑魔王弯腰:“主上,您先请!”
  “好。”黑魔王睨给她一个满意的眼色,话音一落,就有一枝百合凭空出现,掉落进墓穴中。
  里夫夫人紧随其后扔完花后,除了她主动示意过邓布利多,其他人则按默认顺序依次上前。意料之外的是,克莱曼汀还看到了西弗勒斯,他竟然主动参与集体活动;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加入食死徒的必然未来。
  等墓穴填好,两位魔法界的大人物没有再交谈,或者说黑魔王没给邓布利多机会,便直接消失在原地,因此邓布利多也不再久留,像来时一样消失在火光中。
  余下众人陆续离开,卢修斯先同布莱克姐妹礼貌地告了别,才取下手套碰了碰克莱曼汀的脸颊:“这么凉!曼汀,距你返校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们回酒吧坐坐,给你点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如何?”
  “好啊。”克莱曼汀跨上他的手臂:“走吧。”
  “对了,你刚刚看到黑魔标记那种反应,是被它吓到了?”卢修斯关切地问道。
  “嗯。”克莱曼汀模糊地应了一声,偷偷局促地抿了抿嘴唇。
  “也对,你还不熟悉这个标记,毕竟今天是它第二次出现在人前。”卢修斯自觉领会地安抚一笑:“释放这个标记的咒语——蚀骨吞亡,由拉丁语单词‘死亡’和‘噬咬’组成。等你毕业了,我就教你怎么施展它。”
  不过让克莱曼汀好奇的不是咒语词源:“第二次?”
  “第一次在里夫出事那天前不久,也见了大小报纸,只是那时你还排斥看报,大概错过了这一则消息。”
  “主上说——释放标记以彰功绩,这次算是对里夫感激与效忠的嘉许,上一次是为了什么?”
  “上次标记出现在拯救几个落入麻瓜研究员手中的巫师那天。破坏麻瓜阴谋,保护巫师血脉,怎么不算功德一件?”
  联系之前帕金森对此事的介绍,克莱曼汀一时无以反驳,就听卢修斯又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对主上召唤灵魂那手更感兴趣,结果你让我现在满腹经纶无处发挥了。”
  “我不是还没来得及问!”克莱曼汀立即转移注意力:“你知道怎么回事?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行之有效的招魂术,所以主上才让里夫夫人喊她女儿的全名?”
  “曼汀,那只是掩护。据内部消息——”卢修斯故作神秘地眨动一只眼:“哦,不,且让我卖个关子——你注意到主上左手上的戒指了吗?”
  “当然。”克莱曼汀应着。黑魔王似乎没有带手套的习惯,再加上一身轻薄的黑袍,让人看着都想替他冷到发抖。
  “那你读过英国巫师童话‘三兄弟的传说’吗?”
  “《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那篇?”
  “不错,你觉得戒指最可能对应哪一件死亡圣器?”
  “它是一枚魔杖储存戒的可能性很小,只能把它的戒面和复活石联系起来。可是,修斯,那不应该只是个童话故事吗?”
  “所有冠以传说之名的故事,在现实中都有一定原型。曾经我也以为它是杜撰的,直到四年前,主上在除夕晚宴上当众向我们展示了那枚戒指,事后我又翻阅了我父亲生前收集的资料,才确定死亡圣器——或者至少是复活石——真实存在。”
  “我记得故事里说,复活石可以起死回生,召回所爱之人的魂魄,这功能和主上召唤出里夫的魂魄明显不符啊!”克莱曼汀无疑不会愚蠢地去猜黑魔王对里夫有过私情。
  “那你知道人和神的区别在哪里吗?”卢修斯再度抛砖引玉。
  “神明永生长存,无可匹敌,博爱公正,相应的,人类终将一死,强弱相对,心怀私欲——大体上是这样。”
  “这么讲就够了。人有私欲,会爱某个人或某些人;神明博爱,是为爱所有人,又曰公正,则不会有偏好,即以神的方式爱一切生命,却不以人的方式爱任何人,在他面前众生平等。所以复活石在人的手里,只能召出所爱者之魂,在神明手里,却可以差遣所有魂魄。”
  “你是说——”克莱曼汀因为心中的震撼不禁放低音调:“主上已经成神了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飞跃死亡是重要的一步,心无偏爱则根植于本性。至于是否无敌,在我看来,只是时间问题。正好主上他有无穷的时间增长实力。”卢修斯少见地流露出狂热:“这样一位主上,如何不该追随?”
  克莱曼汀心中也涌起一股敬畏之感,却不同于上辈子面对毁容丧智的黑魔王,而是一种更深切乃至神圣的感觉。倘若让她面对真正的神明,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因此,曼汀,我一点不意外,伏地魔庄园至今没有女主人。”卢修斯又意有所指地补充:“娶妻的两种理由——爱情和联姻,主上他一条都不占。”
  克莱曼汀缓缓点头,这种说法她很认可。即便在上辈子,所有关于黑魔王的绯闻也都是单向的,无论是高高在上还是坠入泥潭,他都和风花雪月之事绝缘,性/爱于他更像一种对□□凡胎暂时妥协的动物式发泄,她本人就未曾目睹或体验过他作为男性对女性的怜惜。
  这个话题在他们走上霍格莫德主街时停止,确实也不适合继续。等两人吻别,克莱曼汀登上返校的马车,身边尽是讨论黑魔标记的学生。望着他们兴奋的面庞,她不由有些恍惚,无法抗拒地觉察到两辈子的天壤之别。上辈子黑魔标记是怎么进入众人视野中的?她只依稀记得,似乎和一次同样见诸报纸的虐杀麻瓜有关,从此人人谈标记变色,仿佛那是恶魔的图腾。
  新的一周随升起的寡淡冬阳到来,霍格沃茨师生们的视线很快被一则讣告转移。里夫夫人安详的遗容一同刊发,她臃肿溃烂的脸也无所遁藏。在引发一整天的热议后,《预言家日报》在次日揭露了她的死因,即让圣芒戈缄口至今的病症——皮肤炭疽。
  恐怕不止在城堡里,整个英国魔法界的巫师都对它知之甚少,只能望文生义,但曾在麻瓜中生活多年的克莱曼汀却在读到这个名词时不寒而栗。它几乎相当于魔法疾病龙痘疮,具有着让人防不胜防的传染性。更有甚者,不同于当年盖勒特·格林德沃借用核武器爆炸的预言引发巫师对麻瓜的警惕,生化武器的研究以及不可抑制的泛滥已然发生,里夫夫人极有可能就是一名真实的受害者。
  当然,两位反麻瓜的巫师领导者的切入点异曲同工,都点名了麻瓜同一个可怕之处——他们总在试图掌握超出他们能力的力量,这样的做法不仅威胁自身,还将贻害其他种群,偏又美其名曰自保,不惜冒为恶之险求善,恰应了格林沃德的理念,所谓为了更伟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