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1-196 缓急

  房门被敲响时,克莱曼汀刚从行李箱里重新取出几件私人物品,考虑怎么摆在表面上装装样子。她抬头看了眼挂钟,原来已经到十点了,雷古勒斯的客人还真准时。把行李箱踢到床下,她简单整理了把仪容,才亲自起身把门拉开,露出礼节性的微笑:“上午好……”
  雷古勒斯正对着门口,斜后方便是西弗勒斯,后者比前者高了半头左右,她微微仰头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死气沉沉的黑眼睛。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脸上笑意不觉变淡。凭她以一年同学、一年知交、一年女友的身份对西弗勒斯的了解,这种晦暗的情绪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克莱曼汀,西弗勒斯来了。”雷古勒斯没有进门,而是抬腿让到一边:“你们聊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上楼敲门叫我。”
  “哦,好的。”克莱曼汀答应着,握着门把的手却默默紧了紧。
  “谢谢。”西弗勒斯也紧跟着开口。
  雷古勒斯扬了扬手,转身走向楼梯,克莱曼汀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挪到唯一和她面对面的人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表示:“你……先进来吧,我们总不能站在门口说话。”
  “嗯。”西弗勒斯短促地应了一声没有异议。
  “不脱外套?布莱克家很暖和。”克莱曼汀关紧房门接着问:“或者长话短说?”
  “我来找你……”西弗勒斯把帽子换了一只手拿:“因为,我母亲想见你。”
  “艾琳吗?”这个回答让克莱曼汀不由恍惚。似乎在他们交往的最开始,他就是以去见斯内普夫人的说法表达与她建立正式关系的决心。现在算来,那其实也就发生在一年半前,彼时浓情蜜意,想着天长地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肯定都没料到,这份情缘居然这样短暂。
  “艾琳想见我,你们写信通知我一声就行了。”忆旧的心情一时泛滥,她只得掩饰地别开脸:“我们之间的种种虽已成过去,但艾琳和我父亲的交情依旧在,她还是我的长辈。只要她想见我,我不会拒绝的。”
  “你不收我的信。”西弗勒斯垂着眼抿抿嘴,表情中疑似有一丝委屈。
  “什么时候的事?”克莱曼汀诧异地斜眼瞧他。
  “半年前……暑假里……”西弗勒斯又换了一次拿帽子的手:“你召回西本后,我自己买了一只猫头鹰,给你写了一次信。迪瑟姆它飞走了一周才回来,信原封不动地绑在它腿上。”
  “……是吗?”
  “两天前我又让它送信,它一听收信人是你,就冲出窗户跑掉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不对啊……”克莱曼汀下意识地摸摸脸:“我挺受猫头鹰喜欢的呀——如果你没忘记——你的猫头鹰竟然怕我!”
  “不是,它不是怕你。”西弗勒斯胡乱比划了一下:“你至今不知道信的事,那它应该还没见到你。上次它带着信回来,羽毛也掉了一小半,我猜它是被……”他想了想,挑中一个示弱的动词:“被欺负了。”
  “看来我得找知情人问问。艾米——”克莱曼汀呼唤着她的小精灵,后者紧随她话音落下现身:“西弗勒斯给我寄信这件事——你知道吗?”
  “是的,艾米知道。”艾米恭恭敬敬地答道。
  “既然有这回事,信为什么没能到我手上?”克莱曼汀的声音变得严肃:“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都过去这么久了!”
  “主人没有询问,艾米不能拿无关紧要的小事烦扰您!”
  “无关紧要?”
  “那时您与斯内普先生已经分手,他和您不再有亲密关系,那他的信件也就不重要。”
  克莱曼汀被这个解释噎了一下,继而尴尬地瞟了瞟西弗勒斯。对主人忠心耿耿的家养小精灵换个对象就铁面无私,希望他曾经吃闭门羹的不快现在没有再被重新唤起。
  “前一个问题呢?”她赶快转移焦点。
  “那只猫头鹰在去年八月二日凌晨三点半飞达您的窗外。”艾米如实陈述。
  “我一收到返校通知和书单就给你写信了。”西弗勒斯插口补充:“也、也刚忙完魔药师资格考试,七月里我、我不是……”
  “我明白。”领会到他想解释为什么从他们分手到再度联系之间会有一个月的空缺,克莱曼汀默然点头,再抬了抬下颌,示意艾米继续。
  “那只陌生的猫头鹰刚要啄响玻璃——”艾米领命:“就被您的猫头鹰西本和阿赫特以不能打搅您休息为由联手制止了。另一只诺恩也被惊动后,和那只猫头鹰打了一架,西本和阿赫特也偷偷帮忙,落单的猫头鹰最后狼狈逃走,没有来得及把信留下,之后也没有再送一次。”
  “真是……”克莱曼汀顿时无言以对。她倒是不知道,原来曾经有个夜晚,她在屋里安然沉眠,窗外竟然上演了这样一场猫头鹰大战,而且自家的三只还以多欺少,以主欺客,看来它们——特别是诺恩——欠教训了。
  “请您不要责怪您的猫头鹰。”像是看出她心中的想法,艾米少见地主动请求:“它们是在为您出气,那只猫头鹰只是代主受过,而且最多受到惊吓,一点实质性的伤都没有。此外,岁数最大的西本已经带头自罚过了。”
  “它们罚了自己什么?”
  “一连十日夜里不飞出门打野食加餐。”
  “……”
  克莱曼汀是真不记得,在去年八月,自家的三只猫头鹰有没有一段时期内因为饿肚子而精神不振;或者说她也许根本未曾发现,那时她的注意力除了集中在血统觉醒上,就是被不请自来的卢修斯占据。眼下旧事重提了,生气完全称不上,更多的只是遗憾而已。
  “好吧,总之,我基本清楚了。”无可追究的克莱曼汀给这件事画上句号:“以后再有类似的,记得别再隐瞒我……”见艾米露出恓惶的表情,左顾右盼似乎在找工具,她赶紧在它本性毕露前声明:“之前的就算了,不过你这表现,是代表还有什么事我又错过了?”
  艾米耷拉着脑袋承认:“是的,主人。”
  “和——”克莱曼汀用眼神示意西弗勒斯的方向:“和他有关吗?”
  “没有,主人。”
  “那我迟些时候再详细问你吧。反正已经晚了,再多晚半天一天也没关系。”
  “好的,主人。”
  考虑到家养小精灵的领地意识,艾米不宜在布莱克家留太久,克莱曼汀不再耽搁地指令它离开。再转向沉默地立在一旁的西弗勒斯,她微微叹了口气,先道歉总不会错:“对不起,西弗勒斯,我没料到中间还有这层变故……好吧,我的猫头鹰们有些自作聪明,但它们几乎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感情好比家人。我们分了手,它们站在我的立场上,自然觉得我是对的,过失全在你,结果就迁怒了你的猫头鹰……”
  “不用解释这么多。”西弗勒斯摇了摇头,黑色碎发随之摆动:“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行,我知道了。正好我去看望艾琳,可以借机代表我的猫头鹰和你的猫头鹰和解一下。”克莱曼汀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梳妆台,拿起方才摆出来做样子的梳子发夹:“对了,你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下,艾琳要见我,就是一般的见面,还是有什么由头?”
  “我母亲她……”西弗勒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大限将至,或许只是想再见见你,和你说几句话。”
  “吧嗒”,一柄尖尾梳从指间滑落,克莱曼汀猛然回头求证:“你说什么?艾琳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我母亲病得很重……”西弗勒斯犹豫了一下才讲得更具体:“她上周在外面昏倒,被路人送去了医院。”
  “你之前被校长接走是因为这个?”
  “嗯,但医院没能立即联系上我,中间耽搁了几天,直到莉莉的父母听闻消息,才通过她寄信通知我,后来又拜托校长,直接送我去医院。不过现在,在我母亲的坚持下,我们已经回家了。”
  “艾琳到底生了什么病?”
  “是……乳腺癌,晚期。”
  拥有一定麻瓜生活经验的克莱曼汀蓦地睁大眼睛。欧美女性患上这种癌症的几率很高,然而理论上女巫并不属于这个群体,难道基于在麻瓜中间二十多年的生活,斯内普夫人的体质也被彻底同化了?
  不过这并非她失态的关键原因。她转身大跨步地走向西弗勒斯,厚实的裙摆在□□烈烈作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仰头厉声质问:“怎么可能?晚期怎么可能现在才发现?我们明明再有半年就毕业了!艾琳不是说她之前检查过身体吗?还有,你们这就回家了,是放弃治疗了吗?你身为儿子,居然同意了!”
  “她了解自己的病情。”西弗勒斯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飘在耳畔的依稀轰鸣:“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答非所问——算了,不跟你多说了,等会儿我直接问她。”克莱曼汀皱起眉头:“你也真是,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了,你还跟我计较陈年旧事!”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西弗勒斯低头盯着她的手,像忽然发现它很美一样:“如果我刚才不提起,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你分清轻重缓急好不好!”克莱曼汀丢开他的胳膊,挥手召唤床底的行李箱,同时数件杂物朝她飞来,无一不准确地落入箱中,让她凭借临近满月之势,将无杖魔法发挥到极致。
  旁观的西弗勒斯有些惊奇,但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感受到压力。既然她进步巨大,他也不能太懈怠。
  “可以出发了。”克莱曼汀戴上帽子穿好外套拎起行李箱:“我们先去跟雷古勒斯告别,然后在布莱克老宅外幻影移形。”
  “我帮你。”西弗勒斯弯腰去捞她的箱子。
  克莱曼汀却把箱子往前一甩:“不沉,没时间跟你客气这个!”
  “其实也没这么急迫,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不,不是你理解中的这种急迫,我想亲眼看看艾琳的情况。”
  “你不相信我?”西弗勒斯面色一白:“你觉得我在编造理由骗你去我家?”
  “不,我是太相信你了!”克莱曼汀没有看他,而是转身拉开房门,直奔楼梯间:“我怀疑的是我自己。”
  西弗勒斯跟上她:“我母亲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感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的克莱曼汀含糊答道:“只是代表意义什么的,不是直接相关。不多讲了,我们快走!”
  “哦。”西弗勒斯抿了抿嘴唇不再追问。
  克莱曼汀脸上的焦灼之色是最好的请辞理由。看出事态紧急,雷古勒斯表示体谅和歉意,也不过多打听,便套上大衣送他们出门。
  他们刚下到三楼,纳西莎出现在四楼,扶着栏杆探身询问:“克莱曼汀,你这是要走了吗?今天晚上就是宴会了,难道多留一日都不可以?”
  “啊,抱歉,纳西莎,我不该同你不告而别!看我,真是慌张得都忘了!”心情并不作伪的克莱曼汀脸上的表情和她的言行保持高度一致:“实在是有急事,今年恐怕不得不错过了,正好这次你负责宴会,我是个毫无经验的新人,跟着你恐怕只会添乱,不如等来年再说。你的好意,我记下了,也非常感谢你这次的招待!”
  “都是准备工作,到了宴会上,你能添什么乱?”纳西莎的目光在她和西弗勒斯之间游移:“什么事情啊?真的这么急?”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公开消息,克莱曼汀扭头询问西弗勒斯,后者却出乎她意料地干脆坦白:“很快你们就能从报纸上读到我刊登的讣告了。”
  这表述尽管委婉,先后和西弗勒斯做过同学,因此对他家庭状况有一定了解的布莱克姐弟在诧异中沉默。克莱曼汀趁机和刚赶来的海伦点头致意,然后暗示雷古勒斯别再耽搁继续下楼。
  等她和西弗勒斯站在格里莫广场的隐蔽角落里,他们刚走出的十二号建筑隐没于十一号和十三号之间,西弗勒斯朝她伸出一只手。
  “做什么?”克莱曼汀问道。
  “带你幻影移形。”西弗勒斯认真地保证:“我学会带人了,我的咒语很稳。”
  克莱曼汀面无表情地拒绝了那只手:“不用了,我在你家门外落脚,你或者和我一起,或者给我开门。”说完她便发动咒语,从原地消失。
  西弗勒斯垂下眼,收回手握成拳头,静默了几息后才挥动另一只手里的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