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你有什么打算?”
  看着窗外突然飘洒下来的雪花,他突然想起了和这个季节不太相干的事情。不知谁谁说过女人的脸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此刻姜修聿想起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禁想到何止六月,如今冬日的天也跟着街上的女孩子学会了这些变脸的绝技。
  “没什么打算。”蒋柠有些气馁地说。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努力的,古人说天道酬勤,蒋柠这句话对自己来说并不算是真理。
  “灰心了?”姜修聿这才扭过头来看向她,他的眼睛很大,很多时候蒋柠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总是觉得那里面有星星。蒋柠不知何时养成了一个习惯,她不敢太过贪恋别人给的温暖,从方霁月到程逸,她所经历的那么多事情告诉她,别人的东西别人想拿走就会拿走,所以不要让自己沉沦,不然最后淹死的只能是自己。
  “是啊,灰心了。其实我早就该明白,这些都不会属于我的。”蒋柠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笔,桌上恰好有一叠彩纸,蒋柠扬头用眼神询问他,姜修聿点了点头,蒋柠一笑算是道谢。她的笔尖在一张粉红的彩纸上轻轻勾勒起来。
  粉色的纸,蒋柠想起什么似的,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难得看她笑得这样开心,姜修聿不禁好奇起来,他弯着腰看她在纸上画的不只是否可以称之为动物的轮廓,皱着眉问,“这个是什么?”
  “不懂了吧?”蒋柠有些得意,她孩子气地眨了眨眼。姜修聿的笑意比刚刚更加明显了一些,蒋柠仿佛又看见了星星。陈东旭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副画面,蒋柠坐在老板的椅子上,手上拿着姜修聿那支从来不肯让别人碰的钢笔,而他的老板姜修聿呢?他站在办公桌的侧面,微微弯着腰,笑意盈盈地看着姑娘手下的那张粉色的纸张,平时冷漠的姑娘此刻
  “去查,看看是谁泄露了我的行踪。直接让他给我滚蛋。”
  陈东旭赶紧答应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默默几句阿弥陀佛。
  他正在作着揖,身后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我说陈总,您怎么还在办公室拜佛呀?”
  陈东旭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哎,我说,小姑奶奶,你怎么走路没声啊?”陈东旭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不是刚刚听您在打电话没敢打扰吗?来,这有份文件,麻烦您过目,没什么问题,劳您给签个字。”
  陈东旭接过来看了看无非就是下周姜修聿的几个行程,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所以行程表上都是些小活动。他想了想,把其中几个饭局调了调时间,在落款处签上名字,把文件夹递回去。
  黎晓接过去看了看,“谢了昂。”
  “等等。”陈东旭叫住想要离开的黎晓,
  “把那文件再给我看看。”
  黎晓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乖乖把文件递过去。
  陈东旭接过去之后摸了摸纸张,若有所思,黎晓不敢打扰,她在一旁站着,大约过了五分钟,
  “陈先生,您这是?”
  “哦,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姜总下周还有两个活动没排好。”
  “啊?那怎么办?”黎晓有些着急了,姜修聿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她虽然刚来不久但也知道他对于手下一般情况下虽然很宽容,但是如果是因为行程安排不好耽误了时间,姜修聿恐怕会轰人吧。
  “你别怕,这不是还没定下来嘛,不算你们的失误。不用告诉李荔城,我给你们调一下就好了。”陈东旭拍着胸脯说。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陈秘书。”她想拿过去文件,结果被陈东旭挡住。
  “你看大周末还得加班多辛苦。这样吧,我今天反正也没别的事,这份表格我先带回办公室去,我仔细看看到底怎么安排比较好。你去告诉李荔城,我一会儿亲自给她送过去。”
  黎晓有些犹豫,“可是,陈先生,这份文件不是师傅负责的,是小张姐安排的。师傅今天根本就没来公司。我想着多来公司也许能多学点东西好早点转正,所以我今天才来的,恰好小张姐接了个电话急着出去,她又怕你走了,所以才急着让我给你送过来签字。”
  “张颐萍?”陈东旭有些吃惊。
  “是啊,就是她,你看这文件夹上还有她的贴纸呢。”黎晓指着封面上的名签说。
  “我本来打算放过沈忱。”姜修聿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庄祁说。
  “她怎么说也是我从纽约分部带出来的人,我虽然不甚在意,可打自己的脸毕竟不好看。”
  庄祁点了点头,早点处理了也好,不过内忧外患,你确定一起动手不会出什么问题?”庄祁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梁溪,又扔了一个给姜修聿,姜修聿连看都没看却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没什么内忧外患,他们几个还配不上这个词。”姜修聿说。
  “沈忱的姐姐是谭明修妻子的学生?这么说,那个老家伙很久之前就盯上你了?”庄祁悠悠地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估计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就是未雨绸缪,哪成想真用上了。”姜修聿面上一哂。
  蒋柠不知道前因后果,算起来她也不过见过顾笙一面,对于他,蒋柠只知道他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蒋柠早就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虽说那天看见姜修聿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此刻的蒋柠明白,那天所见绝不代表顾笙就是姜修聿在情谊上可以绝对依赖的人,或者说是信赖的人。
  蒋柠看着姜修聿撑着伞的手,蒋柠觉得那真是一双漂亮的手,好像在自己二十多年的记忆中,她从没有看见过这样完美的一双的手,修长的手指,连在分明的骨节处突起都适宜到无可挑剔。蒋柠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一则婚戒广告,她当时还感叹模特的出场费之高,而男女模特的手也是十分漂亮但和姜修聿比起来也稍显逊色。蒋柠想着,假设姜修聿愿意去拍那则广告不知道又会要价几许。
  顾笙灰头土脸地离开,姜修聿再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蒋柠正在怔怔地看着地上跳跃的雨滴,知道这个丫头又开始神游太虚。姜修聿把雨伞往姜修聿那边移了移,轻咳了一声,蒋柠回过神来。她看着姜修聿眼里暖暖的笑意,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他的笑意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
  “司机快到了。”姜修聿的手机有信息进来的声音,他看了屏幕上的字,
  “也没什么事。”姜修聿似乎有意让她尴尬,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再出声。姜修聿听着那端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狗叫,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
  “那个,姜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蒋柠隔了几分钟才试探着说。
  姜修聿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好,那一会儿再联系。”
  蒋柠听到他那个好字刚刚想舒口气,结果这口气又被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蒋柠感觉对方就是故意折磨她。她连句再见也没说就直接挂了电话。
  姜修聿的私人电话响了。知道他这支号码的人就那么几个,这个电话响就意味着他的商务电话肯定已经被打爆了。姜修聿悠哉悠哉地喝着咖啡,直到电话响到第四遍,他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姜总,齐维均齐总来了。”
  “来哪里了?”姜修聿依旧不紧不慢。
  “他从上周就一直在找您,昨天是周末,他竟然直接去了公司。今天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不知怎么他竟然打听到老董事长回了老宅的消息,他过去之后扑空,下一步肯定要去您那里了。”陈东旭磕磕巴巴解释完,他好不容易从瑞士流放回来,这下子不知道又要去什么地方了。
  那端的陈东旭忐忑不安,这边姜修聿像是没事一样,琢磨着要不要趁着阳光出去打一场高尔夫球,好像这个小区附带一片高尔夫球场。
  陈东旭那边度日如年,姜修聿不说话他害怕,但是说了话貌似他也不会高兴。毕竟姜修聿现在的住处在理论上只有他知道。不知哪个该死的家伙说出去的。
  “来就来吧修瑾从英国带了咖啡,正好请齐总尝尝。”他语气像平常一样,那端的陈东旭差点激动地哭出来。
  “他走了多长时间了?”姜修聿又问他。
  “大约半个小时了,他是从公司过去的。”
  “周末他还去公司堵我?”姜修聿皱眉了。
  “是啊,你上周五不是说过周末要去公司加班吗,估计齐总得了消息所以赶过去了。”陈东旭说完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上次说这周末在公司的时候貌似也只有他和秘书室的几个秘书知道。
  “陈东旭,我觉得你该调岗了。”姜修聿说完不再理会他,径直挂了电话。
  刚刚放下手机不到十分钟,门铃声响了。姜修聿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慢慢悠悠按了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大门缓缓打开。不多时齐维均那圆滚滚的身影便迈着小碎步进来。他走近之后,姜修聿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额上的汗珠。
  “齐叔叔,您这是?”姜修聿故作惊讶,他十分好心的帮这位圆圆的长辈接了一杯白水。
  “修聿,你是不是长大了就不愿意听我们这群老家伙的话了?”齐维均没接,而是直接坐在沙发上。姜修聿一笑,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齐叔叔这是哪里话,我年纪再大也是长辈们的晚辈,怎么敢轻视长辈。”姜修聿坐回到主位上,说出来的字眼很是恭敬,但是交叉翘起来的二郎腿实在是无法让他的恭敬表现出来。
  “那好,我问你,我一直在找你,这你知道吧?”齐维均质问。
  “您找我?你没有直接和我联系,我怎么会知道呢?”
  姜修聿依旧不紧不慢,和齐维均不断起伏的胸口比起来,对比鲜明。
  “我从上个周末就去公司找过你,他们说你最近在陪着老姜总。老姜总退休的时候说过不许打扰,我尊重他的决定,所以才一直想联系你。可是你呢?一直避而不见,让我这个老头子在这个霖昌跑来跑去,四天,我不是在车上就是在路上。”
  “那您这是从哪儿过来?”姜修聿问。
  “从公司来。”齐维均气呼呼地说。
  “从公司?那是谁告诉您我现在住这里的?”姜修聿站起来走到小吧台的橱柜,姜修瑾小孩子脾气,好奇心强,但是却没什么长性,喜欢一个东西也就三分钟热度。这款咖啡是她从英国收集的,喝了一次便被她抛之脑后。小公主本来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结果在处理这款咖啡的时候竟然想起来节俭这种美德。她用跨国快递把这个东西运到了美国,他只得接手,他也喝过两次,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姜修聿虽然不爱喝咖啡但是对茶却十分挑剔,他搬这里来的时候,管家没把他惯喝的茶准备好,他只好喝白开水。这会儿有客人,他想着这个咖啡的价格,觉得可以用来招待一下这位齐总。
  “这是修瑾带回来的咖啡,齐叔叔尝尝?”
  浓香的咖啡飘出来,齐维均眼却瞪得像是玻璃珠。齐修聿看着他,一时间也搞不明白这位老先生什么情况。
  “我有心脏病,不能喝咖啡。”齐维均铁青着脸回答。
  姜修聿一笑,把咖啡放回吧台。
  “我知道。”
  “你知道?”齐维均如果长了胡子,现在的胡子一定已经被他气的翘起来了。
  “齐叔叔,这款咖啡是我妹妹从英国寄给我的。从感情价值上来说,它是无法估量的。从经济角度来讲,这咖啡的价值也是不菲。起码比黄金的价格不在以下,当然,也不排除修瑾被人糊弄花高价买下来的情况。但无论怎么说,我们家在它身上花的钱财已经付出去了。”
  齐维均搞不懂姜修聿为什么跟他说这些,好想这些跟他们今天要谈的话题没什么关系。他想打断,姜修聿却先于他用手势制止。
  “齐叔叔别忙,听我把话说完。无论从哪方面讲,这杯咖啡的价值都不低,这也就是说有的东西虽然不错,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消受。现在,姜氏企业就像这杯咖啡,它的价值不用我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染指它。”姜修聿把那杯咖啡倒进水池里。转过身笑吟吟地对齐维均说。
  齐维均这会儿呼吸已经调整好。其实,以他一贯的作风来讲,他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毕竟不是谭明修,夺权这样的事他从来没想过。不过,作为公司的元老,他也实在不甘心被别人压制一辈子。和谭明修结盟,他不屑,乖乖把手上的权利分下去,他又不甘心。
  “甘心与不甘心,此刻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