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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灵雨端起水杯小孩子撒气一般一口喝掉大半杯。
  梁溪微微一笑,
  “是啊,你们算是一起长大的。”
  付灵雨有些诧异她竟然顺着自己的话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梁溪。
  “你看,你们认识二十多年的时间,这其中绝大部分时间没有我。我是说庄祁的生命里没有我。
  “就当最后一次麻烦你,好吗?”方霁月一直是个骄傲的小公主,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去求过一个人。
  “好。”蒋柠不得不承认,方霁月对于自己的影响力从未降低。你总要承认,你的人生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她不是你的爱人,和你不是同一个姓氏,也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一起走过成年后最纯真的岁月,就算是转身去了不同的方向,你也明白,她是你人生中的一位重要见证者,她的存在会一直告诉你,有那么一段路你是自己走的,但是你的伤口是她看着愈合的,也许你们彼此的伤疤也是因对方而加深的。
  梁溪拿来新的项目资料,她本来的意思是让蒋柠再休息一段时间,蒋柠推辞了,原来的项目需要重新审查,她现在的工作也没什么强度,况且回家休息也有些无聊。
  “蒋柠,你的肩膀怎么样?”梁溪站在蒋柠的办公桌旁,皱着眉头看她打字。
  “好很多了。“蒋柠笑了笑。”听你刚刚打电话,要出去?”梁溪见她掩饰也不再多问,顺着她的意思岔开话题。
  “以前的闺蜜过生日,本来约好的,只不过最近事太多错过了,打算补过一次。”
  “以前的闺蜜?闺蜜还能过期?”梁溪不愧是做了多年主管,迅速抓住关键词。
  蒋柠笑笑不说话,梁溪心里明白了。
  “今天也没什么事,你把这份资料整理好几回去吧,早点去早点回家休息。项目审查结束之后估计很快会重启,到时候又有的忙了,休闲自在的日子不多了!”梁溪看看表,换了个轻松的语气。
  “嗯,放心吧,姐,老板给放假我求之不得。”蒋柠明白她的好意,点了点头。
  姜修聿从那天把蒋柠送回自己家之后就没有见过她,姜修瑾这么多年没回来过,对家里的东西都好奇的不得了。恰巧赶上他最近也没什么事,所以当起了妹妹的司机,姜修瑾对于这位司机极度不满意。她想去市中心新开的商场,结果司机把她带到了城北的采摘园,她想去原来读书的小学去看看,结果他们到了高尔夫球场。
  “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姜修瑾望着面前这座小白楼。
  “怎么会,这不就是原来的小学吗?”姜修聿指着前面的那棵合抱粗的法国梧桐说,“那不是当年庄叔叔栽的那棵法国梧桐,你不记得啦?就是当年学校百年校庆的时候那棵。”姜修聿笑着揽着妹妹的肩膀。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姜修瑾一脸怀疑地看着哥哥。
  “当你庄叔叔栽的是法国梧桐吗?那明明是一株美国红栌好不好?”姜修瑾在心里对哥哥的鄙视又多了三分,自从她记事开始,周围的人都在夸奖自己的哥哥有多么优秀,她可以说自小就活在哥哥的光环之下。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儿,估计早就被家里彻底忽略了。姜修聿在美国留学的时候门门功课都是A,所有的人都说哥哥的大脑结构不同于一般的人,现在看起来,果然大人们都是虚伪的,这记性要说是与众不同恐怕也是与众不同的健忘。
  “是吗?”姜修聿认真的想了想,“抱歉我记错了,这应该是我的小学,不是你的。你的小学是不是在城东西桥路那边?”
  “是啊,哥,你用导航好吧?这都快中午了。”姜修瑾对于哥哥的迷之自信有点无语,出门的时候偏偏说自己认路不用导航,结果连续几次跑错地方。
  “你以为这还是你小时候吗?”姜修瑾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吸了吸鼻涕,“哥,已经十多年了好不好?你记得才怪。”
  也只有姜修瑾敢在自己面前翻白眼,哦,不,姜修聿摇了摇头,两天以前,还有一个女孩子也对自己翻白眼,而且不止一个。想起蒋柠临下车前那个不顾及形象的白眼,他又忍不住笑了笑。
  “哥,你傻了?”姜修瑾在一旁吸着鼻涕看着自家哥哥的表情变化,眉头渐渐拧紧,她之前就发现哥哥最近精神恍惚,不会真的是生病了吧?看样子病的还不清,应该算是精神病吧?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哥哥这种天之骄子看精神病会不会自尊心受挫,还是找个熟人比较好。找谁呢?有了,俞白,俞白这个人虽然为人年轻不靠谱,可是听说他医术还不错,怎么也算哥亲戚,怎么也比别人保险一些。嗯,回去就给俞白打电话。姜修瑾在大脑里做完整个计划。姜修聿自然没想到妹妹在脑子里已经千回百转。他两只手放在妹妹的太阳穴上,顺着眉形,他把妹妹拧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
  “好啦,不要生气啦,我带你去买你喜欢的那块表好不好?就是我原来说等你毕业再买给你的那块。”他像安抚小猫咪一样帮妹妹顺着头发。
  “好啊。”姜修瑾眼睛一亮,跳起来抱住哥哥,“不许反悔,我们快走。”
  姜修聿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物质?”他故意打趣。
  “走吧,你认路吗?用导航好不好?”姜修瑾拖着哥哥向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约在这里?”蒋柠没想到方霁月带她来的是市中心的商贸大楼。蒋柠很少来这里,原因很简单,经济原因。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即便是积蓄最多的时候,她也不会来这里。可能也是与生俱来的自卑。但是方霁月不是,她出身名门,这样的场合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司空见惯。方霁月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也有自己心细的一面,她和蒋柠逛街的时候从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方霁月看起来比之前丰满了一些,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直到坐在西餐厅的座位上,蒋柠才用这样一句反问打破了僵局。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地方却没有一起来过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多少有些遗憾,我们明明说过要一起去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地方的,但是这个小小的城市却都没有逛完,这个不是很讽刺吗?”
  方霁月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有些讽刺,蒋柠看得起来。
  “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有些遗憾的,也不算什么。”蒋柠也笑了,她觉得自己笑的有些遗憾有些无奈,她叫住路过的服务员,叫了一杯白开水。
  “谁说不是呢!”方霁月打开菜单,“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上一份。”
  服务员听见这句话看了方霁月一眼,“女士,我们这里招牌菜挺多的,您就两个人恐怕吃不完。”
  “没关系,你只管上。”方霁月看着对面的蒋柠,毫不在意地说,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作为小费。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拿着小费,高兴地离开。
  “蒋柠,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方霁月笑了笑,她知道蒋柠有些不高兴了。
  “霁月,我知道这才是本来的生活,你有花不完的人民币,有任性的权利,我们大学同窗四年,到今天我们认识快八年了。你见过我最落魄的时候,也见过我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最开心的时光。我没有埋怨过你什么。”
  “没有埋怨过我?蒋柠,你何必这样虚伪呢?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难道就是因为我比你有钱,所以就注定我得来的这一切都是依靠家人?我自己的努力就该被忽略?”方霁月的家教很好,在公众场合,她从不会大声说话,现在他明显有些失控了。
  蒋柠有些听不明白她的话,不过,她也不想深究,她最近真的太累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了,生日快乐。”服务员端上来醒好的红酒,蒋柠晃了晃酒杯,“我敬你,祝你生日快乐。”
  方霁月一怔,她并没有像蒋柠一样端起那杯红酒,而是端起那个盛着白开水的杯子。
  “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不想喝酒。”她用水杯和蒋柠的酒杯碰了碰,对她解释道。
  蒋柠不在意这些,酒是好酒,但是,方霁月点这杯红酒显然是忘了一件事,蒋柠酒精过敏。蒋柠记得,但是她依然喝了,虽然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
  “听说你受伤了?”方霁月看她放下杯子,帮她调好鹅肝递过去,“这种鹅肝寻常餐厅见不着,你尝尝。”
  蒋柠尝了尝,“是不错。”
  “对不起,前段时间出了点事,拖到今天才来和你聚这一餐。“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上周,两个人生日的中间,没想到最后竟然拖延到方霁月生日的当天。方霁月是家里的独生女,她以为她的生日一定会在家里过的。
  “怎么?还有别的事?”方霁月看她一直盯着表。
  “没有,你今天要不要早些回家?”
  “不用,家里人昨晚提前给我过了生日,我们两个一起过今天的生日。”方霁月猜到她的心思,自动帮她解惑。
  “过段时间我就不方便出门了,所以,蒋柠,我们像以前那样再逛一次街吧!我想添置一些东西。”方霁月打开手机,“最近旗舰店都上新了,我们一会儿去看看。”
  蒋柠从方霁月一进门就觉察到她今天有些不对劲儿,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方霁月叫她出来不是单纯为了过这个生日,她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回那份自尊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优越感。蒋柠愿意奉陪,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也因为,她想要给这份曾经最珍贵的友谊画个句号。
  “可以。”蒋柠又抿了一口酒。她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苦,过去所有的纯真确实一去不复返了,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那样,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在当下,这一切更新换代的速度超乎想象。
  来往的客人都被她们这一桌吸引住目光,毕竟在这种地方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象,满满的一桌子的高档西餐像是地摊货一样,没看见她们两个的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暴发户来暴殄天物。方霁月对别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她从小就有专门的礼仪老师,无论在什么地方的举止都十分合宜。人们的猜测很快就被方霁月完美的用餐礼仪推翻,怎么看人家都是千金大小姐。于是原本看着这边的人都转过头去吃自己的饭。
  “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蒋柠放下手里的刀叉,把切好的牛排递过去。
  “吃吧,八分熟,是你喜欢的。”蒋柠在方霁月点菜的时候悄悄嘱咐了服务员。
  方霁月看着精致的餐具上那些大小均匀的牛排眼角一酸,假装吸了吸鼻涕掩饰过去。她的左手上是一枚素戒,在中指上。方霁月故意把这枚戒指露出来,蒋柠自然也看见了,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没看那枚戒指一眼。
  蒋柠在看见那枚戒指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当然记得那枚戒指,那是她和程逸一起逛街时看过的。因为过早的明白这个世界的繁华都不能长久,所以,蒋柠一向偏爱的首饰都是这样素净的样式。程逸早早订过一副情侣戒指,他告诉过蒋柠,如果他们订婚,他会请人把他们的名字刻到这枚素戒上。一般人在戒指上刻字都会选择刻在内侧,可是程逸说他会把名字刻在外面,这枚戒指除了几个字母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她眼神不好,要不是方霁月刚刚递鹅肝过来的时候故意多停了几秒,她应该看不见戒指上的“C”和“F”。她笑了笑,从心里祝福眼前这个姑娘,这么多年她才明白为什么生活环境相差这么多的人会成为这么多年的挚友,原来她们有一个十分相似的地方,她们都是那样固执的人,尤其是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或者是人。不,应该说是方霁月比自己执着,起码,她早就放弃了程逸,而在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她却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