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曾经距离死亡只有零点零一公分，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个距离，还是那个让零点零一公分不断扩大，而他，却离我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我买了一个瓷碗，和那天同样触感同样温度的瓷碗，因为这是我和他唯一的羁绊。而零点零一也变成我的幸运数字，我还告诉自己，当我买到真正那个瓷碗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安痴海扶着墙一阵恶心，哦她要吐了。
转头就看见边析和沈川已经相约而吐了，黑无常面无表情的站在黎昕和叶漫之间，依旧端着那个瓷碗。
不过从手指的力度和颤抖上来说，安痴海觉得黑无常及其想在那碗孟婆汤里下药毒死黎昕。
黎昕此刻终于能体会，女生电视剧哭的稀里哗啦的感觉，他只想握住叶漫的手告诉他，还好有你。
叶漫及时出现，阻止了黑无常要把孟婆汤灌进他嘴里的悲剧，真的太庆幸了。
他历任女朋友的曼妙身材可以继续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了。
“等一下……”
叶漫一出声，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边析和沈川对视了一眼，低头叹了口气。
安痴海坐在地上，望着那个站在最中心的一袭白衣。
那双清明的眼眸里透着几分疏离感，整个人和刚才醉酒的模样简直云泥之别，颇有几分孤冷出尘的气势。
和一开始弯着眼睛喊她姑娘的那抹顽劣模样大相径庭。
这样一个人站在这里，其他的所有都已经黯然失色。
安痴海鬼使神差的转了头，一旁的黎昕也浑然忘却自己还狼狈的被绳索捆绑着，呆愣愣的望着叶漫。
果然人都是要对比出来的，人比人，气死人。
“身为神，则有神之与怀，若不为苍生计，则汝所有之名与位，乃值一钱”叶漫淡淡开口，震惊了一边的黎昕。
这位兄弟，要不我们都让开跑道，你直接起飞吧。
黑无常也低下了头，将手中的孟婆汤正欲打碎，被叶漫拦了下来。
“且慢。”叶漫接过瓷碗放至一旁，“无曰不饮，但愿我能以爱化人，自必实心者多。”
这话，是曾经他执行任务唯一一次动过情的女子所说，但愿我能以爱化人，自必实心者多。
他一直放在心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执行过任务。
这次不过来找边析喝酒聊天，谁能想到就遇到了这次任务的两人。或许是那句话一直萦绕心头，就出了想帮两人的念头。
在系统已经度过很长岁月了，长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若要分清神和人，大概就是没有那份可以了却心愿的能力吧。
如果他可以更温柔的对待别人，那么漫长时光，是不是也可以予他一些盼头。
叶漫将黎昕的绳索解开，将他扶起，黎昕一双目光像扫描机一样将叶漫从头到尾扫过一遍。
“兄弟，你这么帅是不是想出来抢我饭碗。”
什么叫一句话煞风景，安痴海翻了个白眼。
“是啊，我也觉得我特帅！”叶漫双眼放光，咧开了嘴角，立马变回小孩子模样。
沈川摇摇头，也不知道叶漫这样好还是不好。
“不许动！”叶漫呵斥道，“本上神还没训斥完呢！”
“你们一个个，安得什么心，简直黑心，怎么能强行给人家灌孟婆汤呢？”
没错！黎昕愤慨的点头附和着。
“应该给一根吸管啊，万一呛到他吐出来不还是我们自己打扫，多恶心啊。”
黑无常点点头，拿出小本记下前辈的教训。
“还有你！”指向沈川，“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要保持适当距离知不知道！”
沈川诚惶诚恐点头表示知道了，就看见叶漫凑过来小声说道：“下次这种事情放着我来就可以了，你可以提前退场的。”
沈川：“……好……”
叶漫低头咳了两声，最后把矛头指向边析。
“你好歹也是个阎王了，怎么一点制度都没有，划错了生死簿是什么问题知道吗？”
叶漫出声严厉，边析不禁抖了一抖，不会要罚他去扫厕所吧。
“划错了就另起一页啊，这有什么关系，下次不要再自己搬人了，大不了雇两个人来，专门往虚无格里扔人的，这样就不会累着自己了知道吗？”
叶漫一副老大哥般的欣慰，拍了拍兄弟们的肩膀，对未来充满希望。
“不过这件事情啊，还是不能让老大知道，不然我们都要去扫厕所，还是没工资白扫的那种，多坑啊！”
叶漫讲得口干舌燥，所幸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拿起桌上的瓷碗喝了一口。
诶别说，还有点甜。
“我怎么觉得……他喝的东西有点眼熟……”
黎昕摸着下巴思索道。
安痴海看着靠过来的黎昕立马往边上挪了一步，不以为然的瞥了眼边析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黑芝麻糊嘛。”
沉默了三秒，两人惊恐的看向边析。
一碗已经没了一半了，边析讲究的拿出白手帕擦了擦嘴，这下嗓子润多了，站起身子继续开讲。
“不过你们对待凡人的态度真的有很大问题，我给你们说，凡人是很脆弱的，你们知道瓷娃娃吧……”
说着边析开始比划起来，“这么小，这么瘦，一不小心就碰坏了。”
“所以说像你们刚才那样是不行的，怎么能把他们扔进去呢，要像我一样绅士温柔。”
说完走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安痴海身边，轻轻一推……
靠，是不是有毛病，说话就说话，推她干嘛啊！
安痴海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但是鉴于有了前车之鉴，她倒下去之前还是顺利的抓到了一个支撑。
可是这个支撑怎么向她倒过来了？
黎昕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一波骚操作，胳膊就被人猛然抓住，然后向后坠落。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谁都想害他，死了一次还不够吗？
黎昕也伸出胳膊，倒下去之前抓住了一个人。
哼哼，小样儿，这次不能我一个人倒霉，你也一起下来吧。
叶漫拍了拍手，“你们一个个愣着干什么，任务这不完成了吗？他们已经进去……啊！”
伴随着叶漫的惨叫声，三个人彼此紧紧抓住对方，不离不弃，一同发出下坠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叶漫大人啊！”
平地一声雷惊回了沈川和边析的灵魂，就看见小黑跪在洞口处哭喊着。
刚才还在眼前的三人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
“我去！人呢！叶漫呢！”
沈川崩溃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是不是神经病啊，他为什么自己也掉进去了？”
边析捂住脑袋，他不敢想这一切的后果。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交换了视线，黑无常迅速爬起来转身离开。
“我就是个吃瓜群众，和我没关系，再见了您嘞。”
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要是边析敢扣他工资，他就敢举报边析。
黑无常迈着小碎步在五秒内消失在了边析的视线内。
边析握起小拳头，这个没良心的，等他解决这件事情，一定把小黑送去给叶漫扫厕所。
“其实……”沈川犹豫开口，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边析。
“其实，叶漫可以去执行任务的对不对？”
边析怔愣在原地，如果他还没有年龄大到老年痴呆的话，记忆中的叶漫，确实是可以去执行任务的。
但是！现在的叶漫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啊！
“我是系统几百年来第一个把自己领导送进空间的人吧……”边析两眼无神，他已经看见不久之后自己扫厕所的场景了。
“看开点儿，好歹你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为你骄傲哦！”
沈川拍了拍边析的肩膀，十分诚恳的安慰道。
就在两人站在洞口深情对望的时候，黑无常跑回来喊了一句：“对了，忘了提醒你们，叶漫大人掉进去的是往生道。”
说完迈着欢脱的小碎步开心离去。
这已经不是在熊熊大火里添了把柴这么简单了，这无疑是倒了桶汽油上去啊。
边析捂住胸口，他顿时觉得心绞痛。
如果说虚无格是梦境一般的地方，那么往生道顾名思义，就是上一辈子甚至更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这个往生，不止包括人类的往生，更包括他们这些系统任务执行者的往生。
可能是他们来到系统之前的人生，也有可能是上一次执行任务的空间生活。
不是没有人误入过往生道，但是只限于被系统选中的意识，执行人和意识一起进入往生道，这还是第一次。
沈川盯着黑漆漆的洞口，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命吧。
也不知道这次，三个人的往生纠缠在一起，会变幻出怎么样的空间。
大概叶漫的往生命格，注定和这两个凡人有所关联吧。
“不知道这次陈南木已经撰写好的故事，会被改写成什么模样……”沈川喃喃道。
边析盯着往生道，眼里的光忽明忽暗，良久咬咬牙就往洞口冲去。
“边析你干什么？你疯了？”
“叶漫已经掉下去了，你要是也未经允许进入空间的话，你知不知道要受多大处罚，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沈川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边析，背后惊出一身冷汗，看着眼前的人怒骂出声。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我没有喝那碗忘却汤，进空间并不会被抹去记忆，我可以找到叶漫将他带回来。”边析盯着沈川淡淡开口。
“那如果没有将他带回来呢？你现在进去，进入他们的往生还好，要是你的往生命格也被改写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边析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你说的真有道理，那我不进去了。”
沈川：“好的。”
半响后，两个人席地盘腿而坐，心平气和，毫无波澜。
“既然已经掉下去了，我们急也没有用。”边析看开了，人生就是这样，不要浮躁不要急攻心切才能长命百岁。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坐下才能充分的利用大脑想到好办法。”沈川附和着点头说道。
“要不我叫人泡点茶，光坐着太无聊了。”
“也行，我要喝铁观音，谢谢！”
“来人，给我泡两壶龙井拿进来。”
两人悠哉的喝着茶商议对策，殊不知空间里的一方尘世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
随着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女人的抱怨声也充斥在原本偏僻静谧的院子里。
“这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就起雨了，害得我也没拾上几根柴，看来这晚上又要挨冻了，作孽呦！”
后方跟着同样被雨点打湿衣裳的丈夫，顾不得抱怨，将打猎得来的几只山鸡快速提进屋内。
收拾好一切后接过女人递来的干帕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着院内的雨滴越下越大，万里星空此刻乌云滚滚，片刻之间便漆黑一片，骤然从天空中裂开了一条缝隙，猛的出现了一道闪电，好似将天边的水斗划开了道大口子，大有几分要将这尘世重新洗刷的意味。
“如今世道大乱，妖物作祟，民不聊生，这天气，也越来越不尽人意，恐怕今年的收成……唉……”
女人将男人手中的干帕子一把抽走，瞪了眼自家丈夫，“呸呸呸，说的尽是晦气话，我们今年的收成可还要换钱给漫儿进京赶考呢！”
说完侧头看了眼屋内认真温书的儿子，眉眼软了下来。
当年他们漫儿出生的时候，连村子里足不出户的老人都赶来了，说他家孩子是吉星高照天生就是高中状元的命，但是命里有一劫……
说到那劫数，老人只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不详之物啊……造孽啦……”说完就转身被人搀扶着出了门。
将丈夫拉到堂屋，看了眼儿子，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才放下心来。
“要不我们迁居吧……”女人犹豫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对着丈夫说出自己的想法。
男人有些诧异，在这儿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了？
“你不知道，我前几天听隔壁的张婶儿说，张大哥上山被一只猫抓伤了。”
“不过一只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女人着急的跺了腿，又怕吵到儿子，只能压低声音干着急。
“张婶儿说了，那只猫不同于家猫，有三条尾巴呢，而且哪有猫会主动攻击别人的，张大哥说那猫好像还通人性，抓伤张大哥后，把地上的血都舔干净了！你说邪不邪乎。”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背，轻声安慰道：“我们住了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别听别人传瞎话。”
女人依旧放心不下，正欲张口就被男人接过了话头。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漫儿，担心当年的预言成真嘛，可是漫儿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过些时日漫儿就进京赶考了，这些日子就让他安心温书吧，等熬过这些时日我们再说行吗？”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的点点头，看向点灯温书的儿子，眼里却始终放心不下。
偏僻的乡村人心惶惶，繁华的京都同样民不聊生，战火已经在人民心里烙下深深的不安恐惧，他们心里明白，再过不了多久，京都最后的平静可能也保不住了，只能默默祈祷边塞能快点结束这场战役。
沈川和边析端起茶杯，为彼此忐忑多舛的命运碰了个杯。
“边析，你说你把你的住处弄得那么少女心，怎么这里就像墓地一样，你就不能把这里也装修的粉嫩一些吗？老大每年拨给你的经费那么多，全被你小子给私吞了吧。”沈川嫌弃的看着这空间传送站。
“你说的那么好听，你来出经费装修啊。”边析吹了吹茶小嘬了一口。
沈川喝茶的动作僵了僵，下一秒换了神情。
“哎呀，其实仔细看，空间站装修的还是别有一番风味儿啊，威严不失典雅，隆重中带着一丝小俏皮，甚好甚好。”
沈川一番话下来，边析差点一口茶从鼻子里喷出来，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这么抠？”边析心有余悸的放下茶杯，问出心中疑惑。
沈川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你问的全是废话，我就相当于一个系统空间站的公务人员，过年过节都是那点儿死工资，我不得攒着钱买房娶老婆吗？”
沈川说起来这件事就是心中的痛啊，这几年系统的房价也太贵了吧。
边析非常庆幸他把杯子放下了，不然一定砸到沈川脸上去。
“你特么脑子是不是有泡啊，你去哪儿娶老婆，几百年单身你都不反思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吗？”
“出在哪里？”
“系统里的女性除了被送来的意识，就剩下女工作人员了，而且严明禁止办公室恋情，你还想娶老婆，你是不是活在梦里？”
沈川听完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单身了几百年，终于找到原因了。”
边析捂脸，办公室恋情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女生都看不上你啊大哥。
很快，两人的茶杯就见底了。
“话说，到晚饭时间了，你想出办法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就去吃饭了，今天星期四，食堂有糖醋排骨。”沈川伸了个懒腰望着边析说道。
边析真的很不想搭理沈川，一天天就知道吃，长得就像个糖醋排骨。
但还是耐心的朝着沈川挥挥手，意示沈川靠近点儿。
“这样吧，你进入往生道，负责把三个人带回来，我呢，就去找陈南木，问问几个人的命格有没有被篡改，顺便在外面接应你，怎么样？”
沈川思考了半天点点头，这个办法可行是可行，可是为什么觉得这么耳熟？
“好像一开始就是这个办法，你把要进去的人换成我了而已吧。”沈川转过头提出疑问。
边析搂住沈川的脖子，“怎么会呢，我们可是这么多年的好兄弟，我会陷你于不仁不义的危险境地吗？不会！所以你要给予我百分之百的信任，相信我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沈川听得有些晕晕乎乎，听起来是有点道理，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心慌慌，好像哪里不对啊？
“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思考，想想你的兄弟，想想你的上司，想想你的奖金，想想你未来的老婆！”边析加大力度鼓足劲儿的给沈川洗脑着。
沈川瞬间有种自己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面前是一锅热水，后面站着拿着刀的屠夫，他是跳还是不跳啊。
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颤颤巍巍的端起茶杯，才发现已经喝完了。
“边兄啊，我有点儿口渴，你这儿有没有续杯服务啊。”
“有，当然有！”
边析站起身子，瞅了瞅空荡荡的空间站，最终目光锁定在桌上的半碗黑芝麻糊上。
好像有点儿眼熟，谁放在这里的？
“给，喝这个，我这里特供的黑芝麻糊，天然黑芝麻，补齐管饱还解渴。”边析豪爽的将瓷碗递给沈川。
沈川一阵感动，边析不愧是他的好兄弟，真是为他着想。
接过瓷碗仰头就将剩下的半碗黑芝麻糊喝了个精光。
末了还擦了擦嘴，“别说，这黑芝麻糊味道还真不错，就冲边兄的这份情谊，这忙，小弟帮定了。”
边析内心一阵感动，早知道这么轻松，就让人买十几二十斤黑芝麻，天天泡给沈川喝了。
拍了拍沈川的肩膀，由衷感慨道：“沈川啊，你真的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