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走进正厅,看见相谈甚欢的两位长辈,安痴海稳了稳神,看来边析没有骗她啊。
  还没等她入座,祁文文像是见到了肉的恶狼一般扑向了她身后。
  “表哥,你终于来了,人家找了你一个下午。”
  安痴海趁着祁文文纠缠边析的空档,快速的坐在自己老爹的旁边。
  同时祁文文的大嗓门瞬间将谈话的长辈们吸引了过来。
  “多久不见,小海出落了可谓是愈发漂亮了。”
  “边叔叔哪里的话,就算这么久不见,边叔叔在小海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大帅气呢。”
  面对边父的夸赞,安痴海当然要夸回去了,毕竟这种场合,商业互吹还是很有必要的
  边父听闻喜上眉梢,余光瞟了眼自家儿子愣住了。
  显然安启驸也愣住了,边析身上的披风不是自家女儿的吗?啥时候跑到边析身上去了。
  两位长辈的目光在安痴海和边析身上打着转转,最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哎呀,我们多年挚友最后终于变成了亲家啊】边父眼神里透着欣慰,自家儿子总算聪明了一回。
  【缘分,都是缘分,缘分妙不可言】安父点头附和,心里着实惋惜,自己宝贝了十几年的闺女,还是被边家的臭小子拐走了,不甘心啊。
  祁文文从边析一进门就感觉到不对了,表哥的眼神一直在安痴海身上,连身上的披风也都是她没见过的,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安痴海吃着吃着感觉不对,怎么空气突然沉默了。
  一抬头就看见两位长辈正深情对望着,下一秒就要溺死在对方眼底的星辰大海里了。
  边析和祁文文齐刷刷的看着她,她默默的放下碗筷,说真的,看着这两人的眼神她就已经吃不下了。
  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不是都有毛病?
  还是说吃饭要进行某种神秘且特殊了仪式?
  安痴海觉得自己有必要尊重别人的饮食方式和生活习惯,于是默默盯着对面两个人。
  三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旁边的一众下人看不下去了,这一家子神经病吧,饭都要凉了看什么看啊,眼睛不干啊。
  过了几秒安痴海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小海啊,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了。”边父开口说道。
  安痴海心里一沉,这话里有话了。
  “痴海尝尝这个。”边析突然说道,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
  “表哥我也要!”祁文文端着碗看着边析。
  安痴海放下碗甜甜一笑,“是啊边叔叔,我还记得过些日子文文也到了改及笄的日子了,真是凑巧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边父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等我及笄了,我就嫁给表哥!”祁文文欢欣雀跃,安痴海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给祁文文点了个赞,说得好!
  边析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眸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安痴海。
  安痴海低头扒饭,看不见看不见,不关她的事。
  边父神情淡了下来,他一直不是很喜欢祁文文,纵使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打算让她进边家的门。
  “我已有心仪之人。”边析淡淡道。
  原本还拉着边析撒娇的祁文文此刻有些怔愣,脸上有些不知所措的绯红。
  “表哥,是……”
  “是谁你问安痴海,她知道。”
  安痴海一口饭差点卡在嗓子里,边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啥事都要带她出场。
  她不知道啊,她也不想知道啊,边析别乱说啊。
  “儿子大了,成了家我的心事也就了了一桩,等以后国家安定,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家颐养天年了。”边父幽幽道。
  听着这话,安痴海这饭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前有边家父子逼婚,后有祁文文虎视眈眈,她能怎么办。
  “人老了,都期盼着儿女能早日成家,话说我几日前还收到来自太傅府的提亲请求……”
  安父说着,正厅突然没了声响,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边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桌下早已经握成拳的手出卖了他不安的心。
  祁文文笑了,拉过安痴海的手,“我嫁予表哥,痴海你嫁予太傅之子,我们可以同一天出嫁,多好。”
  安痴海干笑两声,你表哥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你可别说话了。
  “那小海,你的想法呢?”边父问道。
  安痴海一偏过头,就正巧对上了边析的眼睛,她看得出来,边析在期待她的回答。
  “……女儿全凭父亲做主。”安痴海垂眉乖巧道。
  这顿饭注定是不欢而散的。
  但是安痴海还是低估了边析,这个人别看身体虚,但是脸皮着实不虚。
  “你爹都回来了,你不回将军府,赖在我这丞相府算怎么回事儿啊。”
  边析接过随身小厮递过来的汤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帮你监督上门提亲的人啊。”
  安痴海看着边析理直气壮悠闲自得的模样,真想把这汤药给他掀了。
  喝个药装什么装,又不是在品茶。
  “非亲非故的,你住在我家不好吧。”安痴海忍着怒火问道。
  等边析一碗药见底,才瞥了眼安痴海,“我不介意。”
  废话,边析不介意她介意啊,真以为她不出门就不知道京都的人怎么说嘛,将军之子和丞相之女密切来往,两个人还没有及笄就已经住在一起了,将军府这是高攀了啊。
  安痴海看出来了,边析才不在乎别人说他高没高攀,他赖在丞相府,就是想拖垮安痴海。
  这流言可畏啊,以后谁还敢娶安痴海。
  “……行啊,以后每个月还请边公子按时缴付住宿费和食宿费,我丞相府从来不养闲人。”
  边析听完眼里有了几分笑意,“行啊,就当我提前送彩礼了,按照每个月付的话,我应该可以再住几十年吧。”
  安痴海扶额,想想沈川和叶漫,再看看边析,果然大佬们都是惹不起的人。
  “我累了,我先走了。”安痴海说不过边析,她要回去休息了。
  既然边析愿意坐在花园里吹冷风,那他吹着吧。
  安痴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边析直接住进她家了,最后在边家父子的算计下,还不是嫁到他们家去。
  不行不行,要想办法阻止这场闹剧,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是时候去看看提亲的太傅之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安痴海换了身衣服偷偷从后门溜出了丞相府,不得不说,大晚上的阴风阵阵,还有点恐怖。
  边析房里只留了一盏烛灯,边析坐在桌边,听着小厮汇报着。
  “公子,安小姐她偷偷溜出府了。”
  摇曳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昏昏暗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么晚了,安痴海能去哪里……
  “把我的披风拿来,我要出府。“话音一落顿了顿,眼眸里的暗色不由得变深。”算了,派人跟着她,不允许她出现任何意外。”边析的声音在房里略显清冷。
  小厮退出房间后,边析抓着衣服的手渐渐松开,额上布满了一层密汗,嘴唇也愈加发白。
  旧疾已经很久没有发过了,怎么偏偏选在今天。
  安痴海走在路上,隐隐约约就感觉身后有个人在跟着自己。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安痴海越想越恐怖,脚下的步伐也加快起来,谁知身后的人也加快了步伐。
  安痴海壮着胆子回头瞄了一眼,就看见一张黝黑黝黑的脸正盯着自己。
  “妈呀有鬼啊!”安痴海大叫一声拼了命的往前跑。
  后面的人愣了一下,开始跟着安痴海,边跑边哭,“哪里有鬼哪里有鬼!”
  打更的就看见一个女的嗷嗷大哭着从他旁边跑过,都快飞起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男的,也哭丧着脸跟着跑,眼看就要超过前面那个女人了。
  收回目光摇摇头,大晚上吃多了不睡觉出来跑步,浪费精力。
  “别……别丢……下我……”他恍惚的看着眼前的身影,这个女生咋这么能跑,等等他是不是会死。
  安痴海跑着跑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倒在地上,赫然就是刚才跟着自己的那个人。
  安痴海不敢上前,站在原地许久也没见那人有什么动静,心里一惊,不会是死了吧。
  陈南木晕晕乎乎的躺在地上,自己生平最怕鬼,偏偏今天赶上了走夜路,不过是想找一个人搭伴,谁知道自己跟着的女生居然看见了鬼,真是太可怕了。
  精力耗尽之前,就看见眼前出现一张脸,白白净净的望着自己。心里大石头落地,这副模样,应该不是鬼吧。
  安痴海警惕伸出脚踢了踢地上的人,见毫无反应蹙起眉头,不会是等着她过去然后打晕她吧。
  这年头,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慢慢移过去,谁知道那人直接弹起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害怕鬼啊!”那人直接嚎叫起来,撕心裂肺的让安痴海想起了短路的收音机,耳边充斥着电流的兹拉声。
  “大哥,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安痴海无奈道。
  陈南木听闻,像触电一般的放开了安痴海,还往后缩了几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安痴海问道。
  “你为什么要跑?”陈南木也问道。
  “你不追我我能跑吗?”
  “你不跑我就不追你了。”
  安痴海脑袋疼,这什么鬼才逻辑。
  陈南木不在乎眼前的安痴海,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后看,“我们跑了这么久,那个鬼没追过来吧……”
  安痴海愣了三秒,感情他追着自己跑,是怕鬼。
  突然心里的恶趣味因子不安躁动起来,萌生了一个想法。
  弯下身子慢慢靠近陈南木,轻轻开口:“别看后面了,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深秋的夜里本就阴冷,冷空气伴随着安痴海温热的鼻息扫在陈南木的耳边,陈南木突然一个激灵,机械般慢慢回头。
  安痴海咧开嘴,舔了舔牙齿冲着陈南木鬼魅一笑,陈南木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看向石板地,没有影子!
  这个女子居然没有影子!
  “妈呀!”陈南木尖叫一声就爬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在寂静的大街上留下惨绝人寰的叫声。
  安痴海无语的望着逃命似的的背影,一个大男人,至于吗?
  不屑的冷哼一声,一转身,眼前就是一张放大的脸。
  “妈呀!!”安痴海捂脸大叫。
  眼前的人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冷冰冰的开口:“郡主,天色很晚了,该回府了。”
  安痴海捂着心脏,她算是理解了刚才那人的感受了,至于!
  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你谁呀!谁让你跟着我的。”安痴海烦躁的吼道。
  但是那人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安痴海,只会重复的说道:“郡主,该回府了。”
  安痴海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懊恼,时间全被眼前刚才那个人耗费了,真是不甘心,还是改天再去太傅府吧。
  出气似的踹了眼前的人一脚,“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解雇你!”
  躲在暗处的人看着安痴海并无大碍,彼此使了个眼色又藏于黑暗中。
  安痴海走回丞相府,原本还想从后门偷偷溜回去,可是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怕什么,正大光明从正门进去!
  一进门,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回来了。”
  边析正裹着披风,定定的望着安痴海。
  安痴海蓦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心虚事。
  “咳咳咳……”边析还想说什么,可是一阵咳嗽打算了他的话语。
  安痴海蹙起眉头,她出去也快两个时辰了,边析难道就在这儿等了她两个时辰?
  在这儿站了两个时辰不睡觉,边析也是牛逼啊!
  “我问你,你去哪里了”边析忍住身体不适开口问道。
  “晚上我吃多了,出去跑跑步消化消化。”安痴海面不改色心不跳。
  本来嘛,确实跑了一大圈啊。
  “跑步?跑步用得着跑到太傅府去?”
  安痴海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跑到太傅府去了?
  她刚才只顾着跑,哪有心情看旁边是不是太傅府。
  “怎么不说话了?”边析一副领导下乡视察的口吻。
  不得不说,虽然边析身子弱,但是个头却不低,再拿出点气势,还是挺能唬人的。
  安痴海凝噎,但是转念一想,边析怎么知道她跑到太傅府去了?
  “你派人跟踪我?”
  安痴海不敢置信,她以为是偷溜出府被父亲发现了才会被人跟着,谁知道居然是边析。
  边析深吸一口气,面对安痴海的责问供认不讳。
  “我担心你。”
  担心她?说的真冠冕堂皇。
  “你有什么资格啊,我爱去哪里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安痴海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信任和背叛,当初被初恋男友背叛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要不是因为那个混蛋出轨,她怎么会和许晓亦去海边,更不会遇见黎昕无辜惨死。
  本来人生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谁知道,她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些所谓的神明一次无意的失误。
  当初不就是边析醉酒以后划错了生死簿她才无辜惨死嘛,如果说黎昕是帮凶,那么边析就是那个主谋。
  “边析,你已经造成我的死亡了,我求你离我远一点吧。”安痴海说完转身离去,可是手腕却被人死死抓住。
  “是啊,我管不着啊,让我离远一些你好半夜溜去太傅府是吗?”
  “安痴海,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嫁入太傅府吗?”边析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他和安痴海从小一起长大,十六年的感情如今抵不过一次上门提亲。
  安痴海气不打一处来,“你神经病啊,我半夜溜出去怎么了?我去太傅府怎么了?我去太傅府又没让你八抬大轿抬着我去。”
  刚绕着大街跑了两圈还没缓过来现在又被拉着吵架,大晚上不睡觉的有意思没有。
  边析脸色又白了一分,原本身体就已经抱恙,现在安痴海的话又像一把利刃一样狠狠扎进他的胸口,疼的他喘不过气。
  “好,以后再有人上门提亲就打发回去,说郡主已经名!花!有!主!了!”
  “若是不走,腿给他打断!”
  边析冲着一旁的小厮说道。
  “呀,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替我做主啊。”
  安痴海觉得边析简直不可理喻,一把甩开边析的手,却因力气太大一时没有站稳向后摔去。
  “安痴海!”边析惊呼出声,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安痴海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突然腰上一紧,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抱着那人不敢睁眼,就听见头顶传来软糯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你同那太傅之子都没见过,为什么宁愿选择他,也不肯看我一眼?”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在等你。”
  边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心里的天秤慢慢倾斜于安痴海的呢。
  父亲长年在外征战,他从小见过次数最多的人除去大夫小厮,就是祁文文和安痴海。
  比起聪慧过人成熟过人的安痴海,他其实更喜欢祁文文一些。
  因为体弱多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于他避而远之,就连出府都变成一件奢望的事情。
  而常住在将军府的祁文文天真活泼,给他一成不变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如果不是父亲和丞相府密切来往,他大概也不会经常去丞相府。
  他以为,自己将来会娶祁文文,如果没有偷听到父亲和安丞相的话,大概会一直以为下去。
  边父:“哈哈哈,没想到我们当初承诺一语成箴。”
  安父:“是啊,若为一男一女,结为夫妻,若为两男两女,结义金兰,看来我们两家的情谊要生生世世延续下去了。”
  边父:“小海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嫁给析儿,是我们高攀了。”
  安父:“何出此言,析儿沉着冷静,就算今后不能衣钵相传驰骋沙场,他考取功名照样为国效力,有何不可。”
  边父:“哈哈哈哈,好!好!那就一言为定,这门亲事就说定了!”
  边析站在门口,低垂着眉眼听着房内的长辈将自己的未来一字一句描绘规划。
  原来自己以后要娶的人不是文文,而是安痴海。
  转过头,就看见坐在花园静静翻着书卷的安痴海。
  本是该灿烂微笑的年纪,却展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与那张稚气未退的脸实在不搭。
  边析看着看着便笑出声,思量许久走上前。
  既然他的未来一定会有安痴海的参与,那就让他亲手开启命运的齿轮吧。
  听着边析的话,安痴海呼吸一滞。
  她承认她不知所措了,边析作为阎王操控了她的生死,可是现在,作为将军府的长子,作为同她一起长大的边析,她也确实无法忽略这十几年的情分。
  她没法儿选择,也不想去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