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双威迫

  苍穹的甘霖毫无征兆地降在了紫禁城里,一丝一缕的飘着。雨水浇垂了花园里粉嫩娇艳的台阁芍药花,也扑灭了阿木尔心中那团纯情的鸳鸯烛火。阿木尔乌丝上的雨水积泻成一根断了线的白珠链,滴答滴答的落在绵忻送来的书信上。
  信纸上鸾翔凤翥的楷书被雨水给浸染成春蚓秋蛇。阿木尔疲乏的睁着双眼,捧着函笺,一动不动的伫立着,佩儿垂丧着脑袋叹息道:“唉若是瑞亲王早早地将此信函送到鹊窝,告知咱们他今日不会入宫,咱们也就不会被长公主的蛊惑了,小主,奴婢知道你现在万念俱灰,可是你也不能淋坏了自个儿身子呀!”
  阿木尔昂首看着雾蒙蒙的天空,清愁的面孔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击打着:“不,苍天洗尘,我要待在这里冲刷掉通身的污垢,我不能染脏了我和绵忻的感情。”
  糅漉的信纸从阿木尔细长的指尖坠落,或许过不了多久,它便会和璧人的记忆一起溶化在这抔泥泞里。
  七月后的暑气更甚,瓦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宫巷上始终弥漫着似霾非霾,似雾非雾的灰气。皇帝因为朝政繁忙,鲜少踏足后廷,阿木尔自宁寿宫那日后就一直没被召幸,她倒是也一点儿都不在意,整日蜷窝在配殿中甚少出门。
  阿木尔抄手倚靠在门边,埋头端详着绵忻先前所送的竹柄蚕丝折扇,时不时地用纤纤十指抚摸着扇面。
  福子走进院内,朝阿木尔通传道:“小主,庄敬长公主传您去御花园小叙。”
  “啪”的一声,阿木尔将手中的折扇登的一合,抬头望了望福子,鬓边两串红翡翠流苏被牵动碰击,玎玎做声:“她进宫了?哼,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可以和这位长公主好好的对质一番了。”
  寿安宫里,庄敬正在跨院里兴致勃勃的赏花,瞧到阿木尔款步走来,盈盈笑道:“静贵人的脚程可真快,我们这前脚才派人去请你,你这后脚便到御花园了。”
  阿木尔面色淡淡的给她行了个礼:“嫔妾见过庄敬长公主,公主万福。”
  庄敬微启了红唇道:“请你过来是要通知你个好消息,你弟弟僧格林沁已经正式受封为科尔沁亲王,今天应该已经领到金册金宝了。”
  阿木尔瞅着庄敬袖口上的米色花朵,讥讽的说道:“幺弟既已继承爵位,那么便说明大宗伯已经殡天了。恕嫔妾好奇,长公主虽说穿的一身白裳素纱,但是却丝毫不见忧伤之色。俗话说这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您也与大宗伯过了二十几年的日子,如何能做到这般笑意款款,容光焕发?”
  庄敬的目睫中有一瞬灼人的光芒:“本公主当然高兴了,对头殡天,贱婢倒台,简直是天大的喜事!贵人应该与本公主同乐才对呀,你弟弟这么快就从小小的官员之后爬到了贝子,再到眼下又成为了一方亲王,这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能修到的福气。”
  阿木尔微微漾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容:“是,家弟坐上王位的确是美事一桩,可是嫔妾却始终都开心不起来。当初我与长公主曾在碧螺亭里约法三章,我将幺弟过继到你名下,你助我父亲摆脱追查。这些原本都是谈好的筹码,可是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还私加了一个条件,竟然诓嫔妾去邀宠皇上!”
  庄敬轻嗤一声,摘起身边一朵丹红色的合欢花,把那披针似得花瓣给一丝一根的揪下:“侍奉天子乃是嫔妃的宠荣,本公主又是给你指点明路,又是帮你讨来垂青。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不识好歹,反倒埋怨起本公主,简直是匪夷所思!”
  阿木尔睨着那朵被庄敬揪残的合欢花,反问道:“长公主应该知道嫔妾的心中早有所属,不然你也不会临走时向我嘱咐瑞亲王的喜好!如今的嫔妾就如同你手里的合欢花一般残缺不堪!”
  庄敬将手里的花枝丢到地上,气咻咻地斥道:“放肆,你别以为你弟弟现在成为了亲王,你就有资格在这里和本公主对质!不错,那日我的确是故意诓你去的碧螺亭,所谓绵忻的喜好也都是皇上的乐趣,本公主这样做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你!”
  阿木尔抓着手里的青樱红荔的帕子,不悦的别着脑袋:“长公主为了我?呵呵,您真是把嫔妾给说糊涂了。”
  庄敬道:“扶植藩王乃是安定蒙古的大计,僧格林沁年龄尚小,他想要坐稳了亲王贝子的位置,光靠我一力说服可怎么行!若是他的姐姐受宠,皇帝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自然会让他的位置坐的高枕无忧。至于你与绵忻的孽缘那是必须要断的,你们的私情一旦败露,皇帝必定会迁怒你的母家,到那时,你弟弟的王位还能守的住吗?本公主可不想最后让给那对贱母子!”
  阿木尔的眉心蹙的峰峦曲折,她扬了扬唇角淡漠道:“长公主实在是为嫔妾和家弟用心良苦,那么做为回礼,嫔妾也给您也备了一份好筹谋,贵府里的庶子及其母亲可是没了踪迹?”
  庄敬轻狂的模样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在你手里!”
  阿木尔道:“长公主想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派遣杀手一路追至天津府,幸好嫔妾早有准备,让家父雇了一些绿林好汉把他们护送至科尔沁。茫茫塞外草原,恐怕您的势力也难以企及吧。”
  庄敬眸色很是阴沉:“我说为何杀手无一人回京,原来是被你截胡了。你们这般不识相,就不怕本公主将你苟且之事状告皇上?废了你弟弟的王位,另谋其他人选。”
  阿木尔见她这般怒溃,不自觉地笑道:“不是嫔妾要挟您,若是你将家弟给拖下马,那大宗伯的儿子于情于理都有资格再夺王位。嫔妾之所以将他们救走,一方面是出于同情,另一方面就是用来做为我们分家的筹码。幼弟失去亲王爵位之日,便是护送多布济庶子返京之时。”
  庄敬微微一怔,乌水银似的眼珠瞪着阿木尔:“没想到啊,股掌之中的丫头片子竟然能反将我一军,高,真高!”
  阿木尔道:“长公主,嫔妾本无意与你做对,只是你始终都未把我和弟弟当成真正家人,希望将来你我可以坦诚以待,彼此扶持,岂不快哉?”
  庄敬勉强着撑出笑容:“哼,只怕本公主不同意也是不行了,庶子养在蒙古,你必定教得他一身睚眦必报的好本事!这秦晋之好,也并非不可效仿。苏嬷嬷,扶我离宫。”
  阿木尔欠身福道:“多谢长公主成全,公主慢走,嫔妾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