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良人怒

  待康太医离开后,敏珈在枚香的搀扶下,从屏风后缓缓地踱步出来,她的身子在栗栗的颤抖着,双眼的瞳孔森冷的就像是嚓嚓搓响的冷刃,含怒含惧含苦楚。
  阿木尔此刻如坐针毡,她看着敏珈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活脱像是一尊泥塑坠地似得,沉沉僵硬,毫无生气。
  阿木尔凝视她须臾后才道:“姐姐,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得亏发现的早,我寻思这药性还没有完全渗入脾脏,后面好好调理,一定可以怀上孩子的。”
  敏珈的眉眼仿若盛夏之季的流刀若火,带着一股子肃杀的气息,她一只胳膊强撑着扶手,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怒气:“对,你说的对!来日方长,我不能自乱了心神。枚香!你马上去把那个贼太医传来,本宫要好好审他!”
  枚香喏声道:“娘娘息怒,奴婢这便去请。”
  虽说敏珈的声线压的平稳,但是阿木尔能感觉到她那犹如江潮一般的情绪,轻声的劝谏道:“姐姐,这索院判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官吏,前朝之人犯罪理应通禀皇上,交送刑部查办。我等后宫嫔妃若是拿他私审,只怕会落个僭越干政的罪名呀。”
  敏珈微微苦笑,含着几分冷峻和决断的语气说道:“静妹妹,这索院判是为我效命的奴才,既是为后宫做事,那他的审讯就不单是刑法三司可以做主的了。更何况这老贼医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害我?定然是他背后有位高权重的人物指使撑腰!若是直接扭送到刑部会审,铁定会打草惊蛇,倘若被人买通了关节,那咱们该如何应对?所以本宫今日必须得亲审,免得夜长梦多!”
  阿木尔微微垂眸,寻思了下:“既然姐姐拿定了主意,那我便都依你,只是等这索院判来了,姐姐准备如何审他?”
  敏珈的护甲抠在八仙桌的桌面上,光滑的黄花梨木被划出几道细白的纹路,她咬了咬下唇角:“这不疼不痒的逼问恐怕是行不通的,既然要他招供,就得用重刑才可!妹妹,你这里管库的奴才是谁?”
  阿木尔抬首向着门口唤道:“福子,你进来,珍嫔娘娘有吩咐。”
  福子“唉!”的一声答应后,躬着身子走进房里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使奴才。”
  敏珈冷冷一笑:“你到你们库房里拿个冬天取暖用的神仙炉,再夹上二斤木炭搁在里面烧着,记着要多煽风通气,炭身烧的越红越好。”
  福子道:“嗻,奴才这便去办,一定给娘娘烧的又旺又焦!”
  阿木尔接过蓉烟递来的茶蛊搁在敏珈的面前:“姐姐要那生温的神仙炉做什么?眼下已是三伏天,那东西搁在房里,不得让人觉着更加燥热难当!这是我前些日子晾晒的二色花藤,里面加了几粒莲子芯,泡茶饮用最是解毒,姐姐喝点消消气,可别伤身劳肝了。”
  敏珈掀开青瓷蛊盖品了一小口,立马搁下那杯盏,眉头锁的那叫一个紧:“这花茶滋味清苦,与那贼医所开的药汤之味颇为相象。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我现在恨不得将这个下三的人渣给生吞活剥了!”
  阿木尔从未见过温婉的敏珈动过这般大的怒气,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得静静陪在她身边。
  索院判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天空密了些铅块似的积云,褪去红光的残阳躲到了云层的背后,整个天空铅白一片。敏珈的脸色铁青阴翳,她狠狠地瞪着由枚香引进屋的索院判。
  索院判看到座上二人的脸色很是难堪,心里不禁有些畏惧,他上前恭敬的打了个千儿:“微臣给珍嫔娘娘请安,给静贵人请安,二位小主吉祥。”
  敏珈的太阳穴气的突突直跳,她用力的拍打了下桌面,登时立起,钿上几串萤白色的蝴蝶珍珠流苏左右碰撞着,发出“玎玎”的脆响:“哼,你还有脸给本宫请安?你害的我避子不孕,开出这种下作的方子,简直应该马上活剐喽!”敏珈抓起桌上的药折子一把扔到索院判的脸上。
  索院判听得这句唾骂,大惊失色,赶忙期期艾艾的狡辩道:“微臣惶恐!微臣领皇命助娘娘坐胎备子,这所开的药材个个都是滋补引精的佳品,怎么会有避子的效用呢?不知是何人在娘娘面前胡言乱语,污蔑了微臣呐。”
  敏珈怒斥道:“马尾松嫩尖、胡颓子根!白纸黑字写在上面清清楚楚,你还敢跟本宫抵赖?”
  索院判捡起地上的药折子,咽了口唾沫道:“娘娘您每次差枚香姑娘去寿药房取药时,那生药库的院官不是也从未说过这方子的取材有什么问题吗。娘娘孕中多思,难免会被小人挑唆,生了疑心,您仔细想想,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避流皇嗣呀!”
  阿木尔正色道:“寿药房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毕竟你们蛇鼠一窝,统一了口径要作践珍姐姐。我一直在想是谁有这么大的威信,可以教唆你们做出这种犯上的恶事,和妃,全贵妃,还是皇后?”
  索院判惊惶的答道:“微臣绝对没有害过珍嫔娘娘,更无人指使我做这档子无耻之事,二位小主请相信老臣所言啊!”
  敏珈柳眉竖起,忿忿的瞟了索院判一眼:“看来不用刑罚,你是不会招认的!也好,本宫满肚子的愤懑堵在心口难受的紧,我这便拿你开刀,一解我的郁结之气!”
  她素手一招:“福子,去把准备的东西端进来,顺便再带个人同你一起过来。”
  不一会,二人便抬进来个掐丝珐琅神仙炉,炉中炙热的火炭格外亮眼。阿木尔瞅着那散发着热浪和炭烟的盆子,觉着全身都要沁出汗星子了,一旁的蓉烟忙取了个雕花象牙柄团扇给阿木尔扇风解燥。
  敏珈肃声道:“殷商时,苏妲己制造炮烙之刑,烘烧了姜皇后的一双手,我今天便仿效此法用在你身上。人常道医者仁心,一双圣手为人搭脉诊病,捣药写方,可你竟连这些最基本的职责都做不到,留有那双毒爪还有何用?本宫今天就让你尝尝这炮烙的滋味!”
  索院判脸上的冷汗滴滴答答的淌着,跟泼了盆水似得,他连连叩头哀求道:“珍嫔娘娘饶命呐,微臣这手可烧不得啊!我还得靠着这双爪子去做工做活,这全家老小可都靠我那点俸禄过日子呢!”
  阿木尔开解道:“索院判,你既知道你这双手要用来养家糊口,重要的紧,那何不招供出你的幕后主使,写下陈情罪状。我珍姐姐一向识大局,明事理,定不会再与你斤斤计较的。何况你也是被人逼迫,皇上那里我们也会开口请他从轻发落。
  索院判无奈的摇了摇头:“微臣……微臣不敢说。”
  敏珈懒得再欲与他多费唇舌,对福子道:“按住他,将他的左手摁进神仙炉里,不用和他客气,有什么罪责本宫一力承担!”
  福子向阿木尔投去目光,想征求她的态度,阿木尔也不理会,别过头,掩住了口鼻。
  另个小太监用力的按住了索院判,福子则拖住他的一只胳膊,将那只手往通红的木炭上放去。索院判几度挣扎着起身,但是碍于年迈力衰,扭不过两个小太监,被压制的死死的,他杀猪般嘶叫道:“娘娘饶命啊!二位小主饶命啊!”
  眼看就要将那五指摁进炭盆里了,可谁知索院判的膝盖碰撞了下那神仙炉的铜兽脚,火盆受到了冲击,里面的木炭“噼噼啪啪”的腾升出许多的火星子,这些火星像萤火虫似得蜇咬着索院判的手,索院判吓得惨叫一声,颤颤地缩着脖子喊道:“我招,我招!娘娘,微臣招了!”
  阿木尔朝福子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晃,福子会意,松了松擒压的力道,索院判全身颤抖着,就连他那微胖的腮帮肉都在不自主的上下抽搐。
  敏珈凝视着眼前的胖叟,喝道:“说,是谁?今天你不吐溜点讯息来,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的离开绥万邦!”
  索院判唇齿打颤,咯咯做响,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是皇……”只听得他吐出“皇”字后又闭口不谈。
  阿木尔知道他心存顾忌,咬了咬唇,亲自上前抓住他胳膊就往火盆里摁去。索院判急了眼,忙急厉的喊道:“是皇上!是皇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