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巍危

  阿木尔的面色突然变得怵白似蜡,她忽觉眼前漆黑一片,其后便晕厥不起了。立于门侧的蓉烟慌忙扑跪在她身边疾呼道:“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毕竟是有孕的宫嫔,皇帝这当口也顾不上方才的羞恼,立即吩咐道:“皇后速请太医至钟粹宫探诊,朕眼下麟儿不多,绝不容许此胎有任何闪失!”说罢,抱起阿木尔便夺门而出!
  瑶箐对此情状亦是始料未及,叹了口气道:“唉,亲额娘以腹做挟不管不顾,本宫这皇额娘却要从中劳心周全。成谔,你速速去请康太医入宫,需服的药材皆按名贵的拿。钱苑,你将广东进献的西洋水杨梅送去绥万邦,天生是孕妇赏闻的花草,搁在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日近黄昏,阿木尔朦朦胧胧地睁开疲乏的双目,她看到床头的皇帝后,立时驱散了大半的睡意,忙欲起身向他行礼。皇帝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肩膀:“你有孕在身,又动了胎气,还是不要再动弹的好。”
  皇帝幽沉乌溜的眼眸一直在打量着阿木尔,那瞳光既不像宠幸的暖阳也不似灼炙的焰舌,阿木尔觉着浑身都被他盯的不自在。
  阿木尔胆怯地垂着头,轻声的说道:“臣妾见房中已经华灯初上,估计已过酉时,皇上这一下午都陪伴在臣妾塌前吗?”
  皇帝道:“若是换做旁日,朕此刻应该是在听乐听戏了,可被你这么一折腾,心情实在是不爽。为人母者,怎可拿孩儿做挟,倘若你今天真伤了龙裔,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阿木尔眉心一跳,连声赔罪道:“臣妾知罪,因为当时急着要救珍姐姐,所以才斗胆出此下策,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皇帝道:“朕还从未见过背驳我的嫔妃,你与那些泛泛钗裙的性格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你身体尚在稚龄,首胎又多有不稳,日后需得静心调养,不可再累及胎儿。朕今日姑且放你一马,以后好自为之!”
  阿木尔眉间的印堂穴突突直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所带来的压迫感:“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会平安生下凤子龙孙,方不负圣上体恤免责之恩。”
  皇帝朝着绥万邦里的一众太监丫鬟吩咐道:“好生服侍你们主子,谨照太医所开的方子熬药,一厘一分都不可出差错!这偏殿管事的太监是谁?”
  福子应答:“回皇上的话,奴才正是殿里的杂头。”
  皇帝起身颔首瞅了他一眼:“往后每隔三日,你都要去皇后宫中回话,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开口。”
  福子诺诺道:“嗻,奴才遵旨。”
  皇帝朝着阿木尔望了眼道:“你好生养胎吧,朕国事繁忙,得空会再来探望。”
  待皇帝走了须臾,阿木尔赶忙询问佩儿:“珍姐姐呢,怎么没有见着她,可是已经回永寿宫去了?”
  佩儿道:“珍妃娘娘虽然被免了暴室跪罚,但是却被几个嬷嬷带回了自个儿宫里,现在已经被禁足了。”
  虽说敏珈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但是毕竟没有受劳膝伤骨之苦,也算是过了这一关了。阿木尔心想着,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道:“今日我与珍姐姐脱危全仰仗我这腹中的胎孩,皇上虽说心性杀伐决断,但他也绝不会以后代做赌注,我也是算准了这点,才敢拿着药汤去养心殿要挟。”
  佩儿道:“这小宝贝只是咱们脱困的筹码,真正的阵前良将乃是小主才对,的亏您今天对峙的处变不惊,否则这珍主子往后可就得度日如年了。”
  阿木尔温然一笑,脸色松朗了几分:“处变不惊?佩儿啊,你真是太高看我了。其实自踏进养心殿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紧张的手指都在哆嗦,当皇上允诺我的请求时更仿若死里逃生一般。”
  佩儿端起桌上的豆青碗用药匙搅动下,一点点的喂给阿木尔:“小主今日可真是受惊了。”
  阿木尔望了望窗外,屋檐下的宫灯已经摇出碎金屑似的斑驳光影,既昏既明,阴晴不定:“等这几日的风头熬过去,咱们寻个机会去趟永寿宫,你和福子近两天把那守门的侍卫都给上下打点好,我实在是不放心珍姐姐,得亲自去瞧瞧才能心安。”
  蝉虫和纺花娘趁着树茂叶浓之时,争相地发出鸣叫吸引配偶。守在空房里的瑞贵人坐在椅上朝着铜头壶里掷竹算子消磨时光,可偏偏她手边的八只竹片没有一只中了壶瓶,她顿时按耐不住自己空虚的怨气,朝屋外焦躁的唤道:“来人,快点来人!”
  守在屋外的两个太监答应着走了进来:“奴才在,小主有什么吩咐?”
  瑞贵人瞥了他们一眼:“外头的螽斯**叫的我心烦的很,你们这些狗奴才也不知道将它们捉了去,生是叫我耳朵不清净。”
  那两太监相互觑了一眼,回道:“是奴才们照看院落不周,小主放心,我们这就叫上偏殿里的下人将这些鸣虫给除个干净。”
  瑞贵人道:“到了中午我若还能听见声音的话,你们也就别想吃饭了,滚!”
  到底是承乾宫的地界,平日里花房的奴才打理的特勤快。那些金铃子、黄连木等都长的是枝繁叶茂,苍荫片片,四五个下人折腾了好半会儿也没逮着几只虫儿,一时间屋外反而更加嘈杂。
  瑞贵人听外面动静闹的大了,更是定不下心来,她让拂冬陪着她四处瞧瞧。有两个婢女瞥见她从转角廊走来,竟然双双坐下交谈,还故意将说话的声音给放高了些,其中一个叫莲香的不屑说道:“左不过是贵妃娘娘的伥鬼而已,张狂什么?如此火舌高吐的天气,竟然还要我们去捉什么螽斯,这不是存心作践人么。”
  “这你就不明白了,俗话说这螽斯多子,她一独守空房的嫔妃听到这等欢合嘶鸣可不得恼怒么。自己无能,只会拿咱们下人,你看和她同日进宫的珍嫔和静贵人哪个不是风光无限。瑞贵人和她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冠地屦!像她这种人早晚都是孤老宫中,舔居三所的命。”
  瑞贵人听了她俩的对话不觉怒火中烧,气的牙齿咬的咯吱做响。她抬脚就朝那婢子的肩背踹去,那女子的脑门磕在滚烫的宫墙上顿时破了皮,痛的掩面缀泣。瑞贵人凶横的叱骂道:“下贱东西!我也是你能在背后议论的,贱妇风光,荡女有孕,又能如何?将来给我为奴为仆都不配!来人,去取我房里的竹算来,给我打烂她们的嘴后再通通撵去慎刑司。”
  两个婢子冲着戟指怒目的瑞贵人哀求道:“小主饶命!小主饶命!奴婢知错了……”
  拂冬取来竹算,丝毫不顾念往日共事的情分,劈头盖脸地就抽向莲香的嘴角:“人前倒是奴颜媚骨的,背后竟然嚣张的很,贵人也是你们两个能非议的。”
  约莫打了那两个婢子有二十来个竹算子时,廊门下有人说了句:“哎呦,小主这是在教训下人呐,奴婢远在正殿的明间里都听着动静了。”
  瑞贵人但见慧心笑盈盈的走过来,收敛起方才那副凶戾的模样:“让姑姑见笑了,这两个贱丫头平日里懒散懈怠也就罢了,偏偏还胆大包天,竟然私下里数落我的坏话,简直可恶!”
  慧心道:“小主,我家娘娘请你去正殿坐坐,不妨您先过去吧。至于这两个贱胚子何需您亲自教训,承乾宫的仆役对您不尊那便是对贵妃娘娘不敬,回头奴婢会把她们贬为府属罪奴,丢进拾薪司里受尽贱役苦差。”
  瑞贵人扬起她那唇角勾勒出不屑的弧线:“哼,便宜她们了!要是哪日把赫舍里氏和博尔济吉特氏一并丢进去,那才叫人痛快。劳烦姑姑料理了,我这便去寻娘娘回话。”
  慧心低头,福了一福,她忘着瑞贵人走远的身影,意味深长的淡淡一笑:“池中肺鱼儿就这么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