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指证

  为止!”
  “如果要严审逼供,那便先从你自己开刀好了!”
  伊兰循声望去,惊惶地睁大了眼睛,只见瑶箐款步走来,她的脸又白又透,泛出一种柔弱的锈青色,身体就像是道单薄的剪影,失去了往日里那神采奕奕的风韵。
  伊兰虽然不情愿把上座让给瑶箐,但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只得静默地起身,同诸妃给她行礼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身体康健,福寿延年。”
  瑶箐厌恶地瞟了她一眼,给皇帝福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慵倦的说道:“你的身体一向都不怎么健朗,为何要来这儿听这些劳神的事情?这里有朕和伊兰在打理,你其实可以不用来的。”
  瑶箐道:“静贵人被谋害乃是宫里的大事,本宫身为内廷之主,怎可袖手旁观?三线布乃是三品以上嫔妃都会使用的缎料,那么全贵妃应该也有谋害的嫌疑才对,自己就是个待查之人,有什么资格去审问别人。”
  伊兰温言道:“皇后娘娘,臣妾奉圣上之命管理后宫,怎么可能以执法之身去触碰残害皇嗣的底线?您真的是冤枉臣妾了!”
  成贵人亦在一旁帮腔道:“贵妃一向待姊妹们恩同亲人,是绝对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若是倚皇后娘娘的说法,那您岂不是也有嫌疑了。”
  伊兰秀眉微蹙,呵斥道:“放肆,皇后娘娘也是你能诋毁的!”
  瑶箐冷笑一声:“哼,本宫会用三线布?自皇上登基以来,长春宫便不再收纳闪缎、三线布、妆缎和潞绸,这一点,皇上和敬事房都可以为本宫做证。”
  皇帝道:“皇后所言不虚,朕一直都在提倡缩减内廷用度以弥补国库开销,在这一点上,唯有皇后做的是最称职的。不仅每年的月例及贡品都减半收纳,就连千秋节招待的菜品,也只有长寿面和坤元酥而已,所以皇后绝对没有任何嫌疑去谋害静贵人。伊兰,你现在的干系毕竟没有洗清,朕不能因为偏爱你就不顾及审问的公正,这案子还是交由皇后处理吧。”
  伊兰道:“是——”
  阿木尔见瑶箐亲临审理,仿佛像看到盟友一般,她起身道:“皇上,皇后娘娘,现在物证已经呈出,只需要再来一个人证指认,便可以揪出真正的元凶。”
  瑶箐道:“指认之人在哪?速速让他进殿回话。”
  阿木尔道:“此人乃是臣妾宫里的福子,臣妾怀疑他是谋害我的帮凶之一,还请娘娘下旨,把他给押进承乾宫,臣妾想要与他当众对质。”
  瑶箐道:“成谔,带人把这个福子押来,本宫今日就要除妖祛孽,重塑内廷风气!”
  福子把敬事房送来的冻柿子挑进耳房后,便坐在地上吃起了椒盐烧饼,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朝院里走来,成谔带着几个人像潮水一般涌到福子跟前。
  福子道:“成……成公公,您找奴才有什么事吗?”
  成谔道:“唉,你小子可摊上麻烦喽,皇后召你去承乾宫问话,随咱家走吧。”
  福子站起来笑道:“公公,我这身衣服粘满了泥巴和水渍,看起来怪是脏兮兮的,能不能让我换身干净的行头再走。”
  成谔道:“可以,不过你动作得麻溜点,不许给我磨蹭时间!”
  福子点头道:“统管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佣房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福子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药瓶,面上含着一缕跳脱红尘的苦笑:“该上路了……”
  福子走进承乾宫正殿时,阿木尔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她其实从未想过要和贴身仆人对簿公堂,更无法相信这个纯良的可怜人会是伤害自己的帮凶,她和旁边的蓉烟相望一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惋惜之意。
  福子跪地埋首道:“奴才贲福参加皇上,皇后娘娘!”
  瑶箐颔首道:“静贵人,你所说的嫌犯,本宫已经帮你找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全盘托出吧。”
  阿木尔看着福子,心中烦如乱麻,她定了定神道:“启禀皇上皇后,臣妾要指认绥万邦太监贲福勾结歹人,欺主犯上!其卑劣的手段差点导致我龙胎不保!至于臣妾指认他的证据一共有三。第一,臣妾被啮伤的地方乃是寝房,那里没有瓜果肉蔬,怎么可能会吸引来大量老鼠?定然是有人故意将这些畜生放了进来。第二,贲福是臣妾的贴身太监,他可以自由的进出寝房,所以他拥有足够的机会将那张枕头放在我的床上。第三,臣妾被啮伤后,他即刻便破门而入,除非他当时就在寝房外头,不然怎么可能会出现的那么及时?其实我有一点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何你将那些老鼠放进我的寝房后不选择离开?如果你要那么做的话,我便不会有生疑的契机。”
  福子转过身给她叩了三个响头,这意外的举动让阿木尔感到措手不及,她原本以为福子会与她来一番唇枪舌战,没想到他竟做出谢罪的表现:“你……你这是做什么?”
  福子的眼圈微微一红:“小主,这三个响头是为奴才谋害你和小主子磕的,虽然这样做并不能抹平你的痛苦,但是奴才至少可以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
  瑶箐皱眉道:“你言下之意是承认静贵人的指认了?”
  福子泣道:“是,皇后娘娘,静贵人所言句句属实,奴才愿意全部招认。”
  阿木尔小指的护甲把手里的黄铜色花篮手炉刮出刺耳地声音,她的表情非常的气恼:“福子呀福子,我自认为平常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我恩将仇报?你可知你把我害得有多苦?若不是皇上亲自回京,恐怕我就要命丧绥万邦了!”
  福子道:“小主,奴才是被逼迫的,绝非是自己所愿,您待奴才的好,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呀!”
  瑶箐肃声道:“好!你既然良心未泯,那你便就把主使给指出来,本宫想她应该也在大殿之中吧。”
  和妃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似乎要蹦出嗓子眼儿,因为胳膊在不自主的颤动,所以端着的茶杯盖子亦在随之摇曳。
  福子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咬得发白,全身都在气愤的瑟瑟发抖,他狠狠地盯着和妃道:“回娘娘,是和妃!是她唆使的奴才!”
  随着一声脆响,那摇曳的盖子终于掉在了地上,这碎去的声音是多么的响亮;多么的震撼。
  阿木尔的瞳孔骤然地凌厉起来,像是两根锋锐的棉针,她逼视着和妃斥道:“哼,芷蕙来我宫里望风时,我就猜到你一定没安好心!和妃,您是高高在上的一宫主位,平常我尊你,敬你!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和妃森冷的说道:“静贵人,你在这里叱嗟些什么呀!就凭这么一个奴才的话,何以就能断定是本宫害你?”
  福子道:“皇上,皇后娘娘,药枕和老鼠都是和妃准备的,奴才只是她利用的一颗棋子!当时她以奴才幼弟做为要挟,说如果奴才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便会让幼弟变成阉人,奴才欲救手足心切,便只得答应她作践静贵人!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皇上只要把凛海抓来一审便知。”
  和妃狠狠地盯着福子,宛如一只被逼进胡同的疯犬:“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若本宫真以你弟弟做挟,你早就该公之于众了,怎还会选在此时发难?分明就是静贵人教唆你这个贱奴诬赖本宫!”
  福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如果奴才当时就将你的筹谋通禀贵妃,你必定会恼羞成怒,立即下令将我的弟弟变成废人!和妃,你大势已去,不要再继续砌词狡辩了!”
  空气里弥漫着十足的火药味儿,仿佛随时都会被星火给引燃,伊兰的眼中狐波盈动,那双狡黠的凤眼望着大殿里的一举一动。眼下的她必须要站在和妃的对立面,否则事态继续进展下去,一定会把她也给推进这个烽火连绵的战场。
  和妃连连冷笑道:“呵呵,阉人还敢在这里恶意叫嚣!皇上,皇后娘娘,你们宁愿相信一个没了根的太监说话,也不相信臣妾是清白的吗!”
  伊兰的眉心微微一动:“皇上,臣妾结合福子的证词,把整件事情的都给掂量了一遍,觉得自己的实在是罪不容恕,还请皇上惩罚!”
  皇帝面有几分不豫之色:“咱们现在不是正在审问和妃吗,怎么你也搅和进来了?朕现在的思绪都要乱成一团了!伊兰,你说说你为什么要主动请罪?”
  伊兰跪下道:“皇上,静贵人被啮伤后,和妃便派人来和臣妾说她已经染上鼠疫,皮肤流脓,惨不忍睹。臣妾毕竟是个怀有身孕的妇道人家,听了他们这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心里实在是害怕极了,所以便下旨封禁了绥万邦,以防瘟疫肆虐后宫。岂料差点导致静贵人流产,犯下大错!皇上,臣妾没有校队实情乃是失察;听信和妃的谎言乃是失智;酿造后宫祸乱更是失职,臣妾的罪过可真是大了去了!”
  皇帝惊诧道:“按照你的意思,和妃的确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好啊!辉发那拉氏,现在连贵妃都在指证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朕对你是多么的善待,让你从一个奴婢爬到四妃,而你却不知道珍惜,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贱妇!”
  伊兰的倒戈无疑是让负隅顽抗的和妃陷入了绝境,自家人冲她频放冷箭,如何能忍?她癫狂地骂道:“真是一张美靥才回面,三皇五帝尽倒戈呀!我当初为何会同你这个贱人联手!你见势头不对,就把罪责都推到本宫身上,实在是好口才,好手腕!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本宫今天认栽了!”
  瑶箐深知里面定有猫腻,刚欲开口,就见皇上伸手将桌上的茶点全部挥落:“放肆!贵妃也是你能讽刺的?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高低?现在人证、物证都直指你是元凶,此案根本不用再审查下去,辉发那拉氏,冷宫的殿门会为你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