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厌弃

  1842年,六月十六日,英军发动吴淞之战,江南提督陈化成战死,此后英军乘胜追击,又发动了镇江之战,在经过数日的交锋后,仅以牺牲一百余人的代价拿下了镇江。八月四日,英军来到了南京江面,并登燕子矶查看地形。因南京乃内河的重要枢纽,一旦被它国攻占,那么所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惊慌之下,道光急命耆英、伊里布为钦差大臣,于皋华丽号签订丧权辱国的《万门条约》。
  一向自恃为上国之主的道光在经历了这场大败仗后,变得很是颓唐,整日都沉浸在圆明园的声色酒肉里,企图这样便能抚平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这不今个傍晚,他又像以往那样来到了彤妃的居所杏花春馆。
  “皇上驾到——”
  太监那尖细的通报声方落,彤妃便喜气盈盈地从殿里曼步出来:“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抬手说了句“免”后,便踉跄着要跌倒。
  彤妃见状赶忙扶住他,娇嗔地怨怪道:“哎呀皇上,您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瞧瞧您,都快要站不稳了。”
  皇帝的脸色就像那被花影染成暗黄的太阳,他揪心地叹道:“战事惨败,噩耗连连,朕若不饮酒消愁的话,估计此刻都已崩溃了。”
  彤妃道:“打仗本就有赢有输,今朝败了,明个再赢回来就是了,皇上大可不必这般介怀。”
  皇帝苦笑道:“呵哼,没有明日了,完了,全完了!”
  彤妃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清英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皇帝在彤妃的搀扶下坐上了软椅:“妥协的条约都签了,能不结束么,咱们不仅要割让香港岛给英夷,还要赔偿他们两千万两银元,开放多个口岸通商,更气人的是以后两国商贸所产生的税款,得全由他们定夺。”
  彤妃道:“这洋人也太贪心了吧,钱财土地,通商税务,能要的能占的一样不落,简直可恶!”
  皇帝伸出手,无力地撑着他那已经生有白发的脑袋:“唉,若只是给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竟然要让朕同一个夷妇并列于条约之上,这对于朕和大清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彤妃不解道:“夷妇?这两国签订条约,不都是各自的君主落款吗,为何会有女人搅和进去呢?”
  皇帝那浑浊的眼睛里满含着不服与轻蔑:“那是因为这英吉利的君主,就是个二十二岁的无知妇人。”
  彤妃的睫毛因惊讶而震颤如轻羽:“您说什么,他们的君主是女人?这……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三从四德,男尊女卑,乃亘古不变的事道,这些洋人怎么能颠倒阴阳,推举个女人骑在诸公头上。皇上,您其实根本不用忌惮这个英吉利,毕竟牝鸡司晨,乃亡国之兆,臣妾估计他们很快就横不起来了。”
  皇帝略略含了一丝笑影:“彤妃,同为女人,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羡慕那英吉利女王吗?”
  彤妃笑意深绽,仿佛像是烛台上一朵明艳的火花:“想那吕雉篡权,被武帝评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武曌窃国,被宋人骂唐之罪人,几危社稷,有这么多遗臭万年的前车之鉴,臣妾怎还会对这类人生出羡慕之心。照臣妾说啊,女人只不过是男人一个物件儿,以夫为天,以夫为贵,献出身子取悦丈夫才是正职。”
  彤妃边说边用那如玉的手指撩拨着皇帝的胸膛,皇帝见她主动挑逗,便也顺势将其拉到腿上坐着:“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履职了是吗?”
  彤妃轻轻地推了推皇帝:“皇上,您现在还不够清醒,不如等臣妾给您喂下醒酒汤后,再合合做愉吧。”
  皇帝略略正了正衣襟上的珍珠纽子:“也好,醉沉沉的确实也影响行乐。”
  彤妃如风杨柳一般站起身,娓娓道:“那臣妾这便去端醒酒汤。”
  彤妃盛好汤后,瑠音低声地问道:“娘娘,您确定要把这汤端给皇上喝吗?这次的味儿比以往的浓郁许多,皇上会很容易就发现的。”
  彤妃犹豫了片刻后,无奈地叹道:“本宫也不想铤而走险啊,可是眼下皇上已值花甲之年,行礼难举,津元几尽,多少次侍寝都没能再让本宫怀上孩子,万一哪天皇上猝然崩逝,无子的本宫该如何立足啊?”
  瑠音道:“所以娘娘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吗?”
  彤妃咬了咬下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兴许皇上喝下这碗剂量十足的固元汤后,本宫就能一露中的了。”
  彤妃走来所带动的风将仙鹤衔芝铜烛台上的烛火吹的微微一晃,映着榻上的帐幔,如清水颤颤,明灭不定。皇帝接过彤妃端来的汤水喝了口后,立时便眉头紧锁,他定定望向她道:“彤妃,这解酒汤的味道为何这么腥啊?”
  彤妃紧张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黄金镶翠护甲:“皇上,这汤是由蒜花、绿豆芽及胡椒面制成的,怎么可能会腥呢?您一定是因为喝酒喝懵了,所以辨不清楚味道了吧。”
  皇帝抬了抬眼帘,凝了彤妃一眼后,将碗重重地磕在桌几上,瞬间汤水飞溅满地:“哼,我看不是是朕喝懵了,而是你的脑袋发懵了,说,这汤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彤妃见隐瞒不得,只好跪下交代:“皇上息怒!皇上,这汤……这汤之所以有腥膻味,是因为臣妾在原本基础上,又添加了些母乳及鹿血。”
  皇帝脸色霎时变得深沉,如初冬沾上寒霜的脉脉衰草:“母乳,鹿血?彤妃,你拿混有这些异样东西的汤给朕喝,是什么意思?”
  彤妃窘得满脸通红的面,大着胆子回道:“皇上,因为这母乳和鹿血有固元补津的作用,所以臣妾便想让您在就寝前服下,以便待会行乐时,可以更加尽兴。”
  皇帝自打过了五十岁后,便对这些“补身”之物十分敏感,毕竟他总觉得让他喝这些东西,是在质疑他做那事的能力,有损他为君为夫的尊严。皇帝冷眼看着彤妃道:“朕明白了,原来你是觉得朕老了,没用了是吗?”
  彤妃急道:“不是的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黑着脸,愤怒地打断她:“不用解释了!舒穆禄氏,你虽姿不及佳嫔,慧不及孝全,但上不得台面的邀宠手段倒是层出不穷。从既日起,朕不会再召你侍寝,因为朕不想再看见你这张恶心的嘴脸!成谔,摆驾养心殿。”
  成谔道:“嗻——”
  彤妃见皇帝要走,赶忙哭泣着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皇上,您不要走,您听臣妾解释啊!”
  皇帝羞怒地将她推倒在地后,头也不回走出殿门,路上他摇着头,双眉微蹙道:“唉,跟这些庸脂俗粉待得越久,朕就越思念孝全皇后。成谔,吩咐内务府,令他们比对着孝全皇后的容貌,在所有世家中挑出一位最与她形象气质都相仿的女子进宫,中选者的母家赏银千两,缎百匹!”
  成谔道:“奴才遵旨。”
  瑠音扶起彤妃,关切地问道:“娘娘,您还好吧?”
  彤妃甩开她的手,泣道:“皇上都这般厌恶本宫了,本宫还能好吗!不行,本宫要把皇上给追回来,我要恳求他的宽恕。”说罢,便快步追了出去。
  “皇上,皇上,皇上您等等臣妾……”阵阵的呼唤搭着呼啸而过的秋风穿巷而过,眼看着彤妃就要追上皇帝,却不慎脚底一滑,失足跌倒在地。
  彤妃捶胸顿足,缀泣着埋怨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对臣妾啊,您忘了这些天都是谁在听您诉苦,谁在给予您关怀了吗?您怎么就能因这么点小事而弃臣妾如敝履啊!”
  追上来的瑠音将她搀起:“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就算此刻追上他,也只不过碰一鼻子灰而已,不如咱们先回储秀宫,坐下来慢慢想办法。”
  彤妃摆手拒绝道:“不,本宫不回去,本宫想独自在外头静一静。”
  瑠音道:“可是娘娘,这天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了呀。”
  彤妃拿绢子按了按眼周哭浮的粉:“下雨而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滚!别跟在本宫身边絮叨,听着心烦!”
  瑠音忍着一腔委屈回道:“娘娘息怒,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