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封禅之路 上
紫云抿嘴笑道：“没听说四月天的风还能吹伤人。还真是把我当病人了？”
八王揽着紫云进屋道：“还是得注意点，万一有人来访呢。”
紫云点头称是：“这倒是。上个月三天两头的有人来探病，躺的我骨架都快散了。”
“只怕夫人还得继续装下去了。”
“哦？又怎么了？”紫云放下手里的活计，正给八王更换外衣，听他如此说颇有些诧异。
“皇上要封禅泰山了。”八王边整衣袖边道。
紫云整着八王衣领的手略略停了一下，问道：“三月里，不是还不同意吗？这刚进四月怎么又允了呢？”
“封禅定在十一月了。不过再过几天，皇上就要起驾先去兖州巡视泰山周边的情况。你本来是要随行陪伴宫里两位娘娘的。正好借着你病的由头，不必去应这苦差事了。”
“那正好！可你这一去怕是得一个来月……”
“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潘妃此次也不会去，我怕她来找你麻烦。”八王本是安慰紫云，反倒又牵出新的忧虑。“好在紫冰陪着你。”
“你放心！潘妃假孕她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来自讨没趣呢？”紫云安慰道，“对了，云龙跟你同去吗？”
“呼延王爷旧伤发作，云龙得在家照看，去不了了。”
“寇伯伯呢？”
“寇准留守京师。”
紫云一听呼延王爷父子、寇准都不能同行，颇有些担忧，思忖片刻道：“还是让紫冰跟着你去吧，我放心些。”
“不行。她必须守着你。有四大护卫呢。怕什么？”
两人衡量再三，最后以八王的妥协告终：把四大护卫之首的祺瑞留在京城；让紫冰化妆成护卫与八王同行；再让柴郡主来南清宫陪伴紫云。一切商量妥当，便把紫冰叫了来。
紫冰进门就问：“什么事？”
八王把桌上的诏书递给她。紫冰有些疑惑地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朕膺昊天之眷命，四海归心，天下承平。上承天赐之祥瑞，下托万民之祈愿。朕酬天祈民，兹定于十一月二十一日在泰山举办封禅大典。”
紫冰随手往桌上一扔，撇嘴道：“还真是冠冕堂皇。说的倒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以示正统。反倒是顺应天意，为百姓祈福？”
“说话还这么没遮拦！”八王止道。
紫冰反唇相讥：“王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上个月不是还不同意吗？”
“是啊，王爷。听说上个月兖州七县的老百姓千余人到京城来请愿，皇上都没同意。这怎么就定了呢？”紫云也疑问道。
“这一个多月，文武百官也没闲着，三次请愿。皇上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紫云抚着紫冰的肩头道：“冰儿，这次我去不了，你跟着王爷好有个照应。”
紫冰故作姿态道：“你们都定了，还问我做什么？保护你夫君这种好事，总是不会忘了我。”
八王笑道：“瞧瞧把她惯得。”
紫云也笑着捏着紫冰的脸道：“是了。辛苦妹妹了。只是冰儿，这次御驾随性，你可不能任意妄为啊。”
“不放心？”紫冰趁机道，“那我不去了。”
“好了，好了。放心，放心！”紫云只得示弱，“快去收拾东西吧。”
一切收拾妥当，紫冰便换上护卫的服色，随御驾出行。从京城汴梁出发不过走了两日的路程，紫冰便很不耐烦了。
驿站歇息时，八王刚进房间，紫冰见房门一关，就一下子瘫坐在桌前。八王见她没精打采地趴着，道：“哪里就累成这样了？你瞧瞧祾瑞他们都还笔挺挺地站着呢。”
“我能跟他们比吗？”紫冰头也不抬地嘟囔道。
祾瑞见她如此，也笑道：“姑娘这就叫累了。当初和云龙公子死里逃生的时候也就没见你这样。”
“那能一样吗？”紫冰骤然直起身，辩白道：“做护卫当真是天底下最无趣的事情，一步一步怎么走都得按规矩。不能一步大一步小，不能走快，也不能走慢，骑着马还得坐的端端正正。累得我腰酸背疼。”说着又趴在了桌上。
“行了行了。明天你自己走！”
紫冰听到八王这话一跃而起，上前欢喜地问道：“真的？”
八王只好敷衍道：“明天一早，等我们走了，你换了行装再走。”
紫冰一下子笑起来：“我就知道姐夫心疼我。多谢！”
八王无奈地笑笑：“别暴露身份，别惹事儿，按时到兖州乾封县汇合。”“知道了——”
福瑞禧瑞也笑道：“姑娘走了，我们兄弟三个也不用都挤在王爷房里守夜了。”
紫冰心满意足地趣道：“看来三位是早就盼着我走了。好了，你们再忍一晚。明日我就不鸠占鹊巢了。”
紫冰单独行动，本以为走得比跟随御驾顺意。没成想，到了泰山所在的乾封县，所过之处道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紫冰以为错投了路径，便找人来问。
“这就是官道。我劝你还是绕过乾封县走吧，否则得拔你一层皮！”
封禅就在乾封县，虽听路人这样说，紫冰也只能牵着马硬着头皮往前走。坑洼泥泞的路途不仅大大拖慢了前行的速度，走着走着，紫冰发现此处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有卖儿卖女者拦在马前，不求银钱，只求给自己些许干粮也让孩子今后有口饭吃；有死了亲人者把尸首丢弃草间，也有的挖坑以图掩埋。
紫冰一时僵在那里，她儿时也是有过乞讨经历的，纵使那时饥荒也没有如此惨状，更何况是在号称风调雨顺的太平盛世、又要封禅泰山的丰饶之地。
紫冰正出神，听见一声尖叫，循声望去——一个尸体被野狗拉走，一个女孩拼命地拉扯着叫喊着：“救救啊，救救我爹——”
紫冰跑过去要出手相救，只是脚陷泥泞步履缓慢，还没到跟前，就感觉腿边有风声——一个飞镖射过去，野狗应声倒地。
那个女孩赶紧爬过去拉过她爹的尸首哭道：“爹，你受惊了。”转身过来向紫冰道谢。
“不是我。”紫冰忙摇手，微微回首道：“是身后这位兄台援手。”
那人近前两步道：“这位兄台过谦了，你不是也要相助吗？”
紫冰回头见是一个魁梧之人，一身穿戴整齐讲究，却不知哪里看着有些别扭。
那人和紫冰上前帮女孩把尸身埋了。女孩甚是感激，跪下道：“小女子无以为报，愿自卖自身，终身伺候恩人。”
“不必。”那人给了女孩几两银子，“小娘子不必回报。拿着盘缠投奔亲戚去吧。”
女孩感恩戴德再三，方才离去。
紫冰哀叹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那人劝道：“兄台不是本地人吧？”
“路过而已。”
两人正往回走，又见几个人争抢着什么、厮打的不可开交。紫冰刚凑过去，见其中一人掰开尸体鼓鼓的腮帮子，从中掏出一把类似馍馍的东西就往嘴里塞，旁边的人你争我夺。
或许因为太过触目惊心，紫冰捂着胸口慌忙离开，没走几步就恶心干呕的眼泪都出来了。也正是这一呕，之前出手那人瞧出来紫冰是女扮男装。那人也不挑明，只待紫冰缓和后，两人又散了些干粮，便邀她一同上路。紫冰对生人素有戒心，拒绝了。那人顾及她女儿身份也不勉强，两人便分道扬镳。
又走了一程，天降大雨，道路更加泥泞难行。紫冰心里怨怒着：这般境况，食不果腹，竟还有力气进京请愿封禅？当真可笑！
好不容易，紫冰才牵着马挨到一处小庙，便把马栓到檐下，进庙避雨。雨许久不停，紫冰倚着柱子打盹。混沌中，听到有动静，紫冰以为是有人也来避雨，并不在意，微微抬眼又困倦地闭上。
谁知那人的脚步声甚大，拿东西乱砸一气。紫冰奇怪地探出头来，见一人拿着大石头砸佛像，边砸边骂：“你算什么神佛？为什么只保佑恶人升官发财！你睁眼看看，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你为什么不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