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莫欺少年穷 上
南清宫八王妃紫云有了身孕，吃食也精细起来。
这一日紫云想吃五香芸豆，着人上街去买。小丫鬟茱萸买菜回来，抄近路经过一家府第门口，见一个年轻人在捡滚落满地的核桃。茱萸就上前帮忙。
见有人看到自己的窘相，那年轻人很难为情，慌慌张张地把身边的核桃大体一揽，扔进篮子。茱萸把捡到的还给他。他涨红了脸，连道谢都忘了，提着篮子就跑了。
“唉——”茱萸叫他，本是要说还没捡完。
那人顿了顿，低头回身过来，抓了一把核桃放进茱萸的篮子里，匆匆抽身离去。
茱萸年纪虽小，在南清宫里待人接物也是见惯了的，见他这样，颇有些好笑，只得自己弯腰把零散的核桃一个个捡回来。树根边上落叶半掩着一个信封，茱萸猜想是那人遗落的。抬眼见人早就没了影，茱萸只得拿了信回了南清宫。
秋风起，天转凉。八王怕紫云受凉，让重糊窗户。紫冰很积极地张罗。
紫云笑道：“年年都那么过，哪里就着凉了？孕妇体热，用不着。”
“你别管，就算你不冷，姐夫让弄，听他的没错。”
紫云撇嘴笑道：“你几时这么听他的话。”
几个小丫鬟侍弄着。茱萸干事仔细耐心，紫冰挺喜欢，也就跟她多说几句话。
至晚，茱萸来到清逸斋，怯怯地在廊下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紫冰在桌前写字，虽没看到人，可她的耳力何等的好啊。她听见有脚步声略近略远，曲折往复。
紫冰起身出来问：“你有事？”
茱萸没想到紫冰会出来，像只受惊的小鹿，双手捏着手背，脸微红：“我想请姑娘帮忙……我知道不合适……我……”
紫冰笑笑：“进来吧。”
紫冰示意她坐下，顺手给她倒了杯水。这让茱萸诚惶诚恐，连连躬身道谢并不敢坐。清霭闻声出来按她坐下，又把水杯递到她手里：“你安心坐着。熟了你就知道了，咱们姑娘是最好相处的。”
茱萸仍要起身。
紫冰示意：“哪有那么多规矩？你说说，是什么事？”
茱萸一直拘束地双手捧着茶杯，一听这话，才双手把杯子放回桌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我不大看得懂，想请姑娘帮我看看。”
紫冰边拆信边问：“茱萸，你学写字了吗？”
“我学了，认识一些，信里的大多认识，可我不太懂。”
紫冰因为喜欢她，才盼着她能多学点东西，听这话心中有所安慰，笑笑答道：“那就好，我看看。”
紫冰打开，发现本是一封家书，竟然写成了骈体文，夹杂了若干繁文虚词，难怪茱萸不明白。
紫冰问：“你说说写了什么？”
茱萸有些紧张。
“没事儿，看懂多少说多少。”
“好像是说……说他侄子要进京赶考，让他照顾一下。”
“就是这意思。”
“可我不大懂那些话。”
“不要紧。写信人估计是个酸腐的老夫子，非要卖弄学问，弄得不伦不类的。以后你写信千万别学他，直抒胸臆就好了。”
紫冰把信叠好放回信封，问：“这是谁的信？”
茱萸便把之前遇到的事说了：“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他。”
“想来这信对他也没有什么用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谢谢姑娘，我没事了。”
“嗯，有空常来玩。”
“多谢姑娘，我回去了。”
虽然紫冰说不用在意，茱萸心里总是放不下。她本是跟着春草学着料理些精细的家务事，上次她替人去买菜才遇上这档子事。为了还信，茱萸特地求了厨房的管事，在闲暇时去采买菜蔬，好趁机找人。
过了旬月，茱萸又来央求紫冰：“姑娘，我找到那个人了，可我不敢去。姑娘能不能？”
紫冰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陪你去。”
茱萸带着紫冰来到街上，指着一处卖字画、代写书信的摊位：“就是那个人。”
紫冰见一个十七八岁上下的年轻人，边卖画边来回走着背书。脚上没有穿袜子，鞋子明显大了一些，很不跟脚。
紫冰拉着茱萸走上前去，那人招呼了一声：“要买画吗？随便看，挑好了叫我。”说着又开始背书。
茱萸才要张嘴，被紫冰止住了。
两人随手翻着，紫冰被一幅车胤囊萤夜读图吸引——画未见长，只是旁边的字写得刚劲有力、踌躇满志“莫欺少年穷”。
紫冰道：“这一幅多少钱？”
那人停止了背诵，道：“您看着随便给吧。”
“我看你这无心做生意呀。”
听紫冰取笑，旁边过来一个中年人，忙招呼道：“客人包涵。这孩子是帮我看摊儿的。”
年轻人有些愧疚：“魏叔，我……”
“没事，孩子。这两位客人也不会计较的。”
紫冰笑道：“是了。我们是来找他的。”
年轻人一脸懵。茱萸把信递过来：“你忘了？那天捡核桃。是你掉的吧？”
年轻人方想起，似乎很是尴尬，手足无措了片刻，才接过信揣在怀里。
紫冰道：“茱萸找了你好久，就为把信还给你。还不知道足下怎么称呼？”
“佟于蓝。”
紫冰直截了当地问：“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佟于蓝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低头走了。
紫冰冲中年人道：“魏老板，我瞧着他像是个读书人，怎么在这儿？”
魏老板道：“这孩子是受了大委屈了。”
紫冰爱打抱不平，道：“您说说，看我们有什么能帮的？”
魏老板见紫冰说话干脆利落，衣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道：“两位姑娘这样费工夫地找到他，跟你们说说也无妨。没准儿你们还真能帮他呢。”
于是讲出了佟于蓝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