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逝者已逝

  君流殇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阳光很好,照射在皮肤上犹如羽毛温柔的拂过,梦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曾幻想过的样子,有长歌,还有两个追逐嬉戏的孩子,子衿依旧跟往常一样,嘴上不饶人可心底有一方名为白紫川的净土时间静谧的流逝,斑驳的光影也缓慢的移动,盛满日光的院中,唯有一个地方是阳光也照射不到的,他看了很久才终于看清,始终站在树下,笼罩着阴影的人,是慕子序,他的神情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自命不凡、不羁且认真,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一双黑眸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君流殇刚想去他面前,慕子序一瞬就消失不见了,君流殇忽然看到那日殿内发生的一幕,不知为何,有一些东西早已深深的刻入了他的记忆,慕子序抓住自己时微微泛白的指尖;他眉间隐藏的紧张以及莫名展露的笑意;他仰头饮下那杯酒时微动的喉结,以及他拼命要抑制住眼眶的热意,那时的自己并不知道,那杯自己差点喝下的酒,会有慕天临隐藏的冰冷恶意,慕子序明知那有毒,却毅然从自己手中抢过,他不是一向看不惯自己吗?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产生这种念头
  他幽幽转醒,轻轻一动,头便天旋地转的,守在他身边的百里长歌见他醒了,松了口气,看他微微蹙眉,柔声道:
  “你喝了很多酒,头晕是肯定的,无香已经去给你准备醒酒汤了,你再等等。”君流殇点点头,可一动便晕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
  “我睡了多久?”
  “从昨日下午开始,一直到现在。”君流殇闻言看了眼窗外,原来已经是正午了,自己差不多睡了一天一夜。百里长歌沉静片刻问:
  “你睡了这么久,有没有好一点?”君流殇本想问她指的是什么,但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问的是慕子序,眸光微黯,他默了半晌道: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替我死,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慕子序”他像是叹息一般的说出这句话,想起半年前在清凉山庄避暑的日子,当初自己还怪子衿擅自叫慕子序和年相桃,谁知如今却觉得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会是自己唯一一次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
  百里长歌听他这么一说,鼻尖也微微有些酸涩,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从来都不擅长这些,她尤记得几日前慕子序偷偷见自己时说的那一番话,他求自己隐瞒的事正是自己想打算告诉君流殇的,如今她终于明白,他让自己隐瞒的真正原因。
  “流殇,那不怪你,都是慕天临一手造成的。”君流殇讽刺的勾起唇角,定定的望着窗外,真是可笑,自己一心为国,又效忠于他,他却不断将自己逼入绝境,想要杀之而后快,他就这么容不下自己吗?
  “王妃,醒酒汤好了。”沁竹端着碗走了进来,百里长歌伸手接过,心里有些奇怪,明明是无香去熬的,怎么成沁竹端进来了。她也没多想,将汤小心的给君流殇服下,过了不到半刻,君流殇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百里长歌赶忙拉住他,不用想她也知道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你要去找慕天临?”
  “是。”君流殇知道她冰雪聪明,也不隐瞒,百里长歌闻言柳眉蹙起,不赞同道:
  “你见到他又能怎么样?宫中有那么多锦衣卫,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他不见你,你也奈何不了他,况且他现在可是百姓口中为了逝去的儿子,而难过的一病不起的好父亲,你若是冲动下做出什么,很可能被盖上弑君的罪名,那些不知实情的百姓和文武大臣都会因此而误会你,你觉得这样值吗?”她苦口婆心的劝他冷静,可他显然已经冷静不下来了,他的心口一直有一把火在燃烧,她的话他都懂,可他难道就要因为不被误会而让慕子序白白死去吗?他不过是想去问问,为什么他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喝下毒酒,他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如果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被误会也值了。”君流殇说完便披上透着寒意的大氅,他眼里翻涌的某样东西,让百里长歌觉得十分不安,她攥紧袖子,用尽力气道:
  “君流殇你不要去!至少今日不要,你若是执意要去,那我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随着她的话君流殇身子一僵,他不敢置信的回过身,眼里有一丝痛楚,百里长歌看他这样,心里也揪得生疼,可她不论如何,都要阻止他今日前去,诗媛派人带信告诉自己,慕天临已经准备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跳进去,然后随便一条罪名,便可让他人头落地,届时自己和孩子便再无依靠了。
  “我说到做到,你若是不信,大可去了回来看看,反正你当初下的药早就没了,这里谁也拦不住我。”说完这句话,百里长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以君流殇的心思,肯定会往坏的想,怎么也不会认为自己是担心他才这么说的。
  “你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说出离开我的话?”君流殇微微颤抖着声音问她,他不懂,她明明是爱自己的,为何总是能说出离开这种伤人的字眼?
  “是你执意不听劝的”百里长歌被他的目光灼烧的别开眼,
  “那下次我若还是不听,你是不是连说都不说,便一声不吭的走了?”君流殇冷声逼问道,百里长歌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恼了,她不过是不想他去送死,他至于想那么多吗?还不等她开口,君流殇便一挥袖子,踏出了梅清院,百里长歌呆坐在床边,脑中一团乱麻。
  君流殇自然没有去皇宫,他的确是怕自己去了之后,她会带着孩子走,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也算清楚她的个性,只要说出的话,便一定会做,她今日这么一说,想必自己到时候前脚刚踏进宫门,她后脚便带着孩子坐上马车,然后自己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在书房思索着那日殿内发生的一切,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那日慕天临一开始并没有要杀自己,他问威灵关之事后才决定了要下手,却没想慕子序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可是,慕子序是怎么得知他要杀自己的?还有他问慕天临的那句“父皇,有没有过一刻,你当我是您的亲生儿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娉婕妤和皇帝的儿子吗?看来里面大有文章
  君流殇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扬声说了句“进来”,看清来人时有些意外,是兰池,
  “你怎么来了?”君流殇淡漠的问,兰池看他对自己这么疏离,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未表现出什么,
  “我有话想跟你说。”君流殇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军柬,没兴趣道:
  “你回去吧,我今日心情不佳,改日再说。”他现在有很多的事情要思考,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听她说。兰池见他如此对自己,不禁暗自咬牙,心里把百里长歌骂了千百遍,女人就是这样,舍不得怪自己爱的人,一直找借口为他开脱,然后把错统统怪在别人身上。
  “流殇,你现在连跟我说话也不愿意了吗?原来阿槿在你心里早已一文不值了。”她故作幽怨的望着他,君流殇的心房被阿槿那两个字重重的撞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狰狞醒目的疤痕,心一软,叹口气道:
  “罢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兰池闻言喜笑颜开,跑到他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君流殇的脸色霎时一变。
  南邑皇宫,楚萧然难得忙完了政务去了坤宁宫,一进去宫人便迎了上来,楚萧然抬手示意她们平身,然后径直走了进去,一身宽大凤袍的秋星晨正坐在桌边绣着什么,冷艳的面容略施粉黛,心情极好的勾着唇,嘴里哼着曲,楚萧然听过那首曲,是一首名叫《寄相思》的曲,在南邑广为流传,秋星晨太过专注都没注意到渐渐走近的楚萧然,他难得看她冷漠的脸上有如此灿烂的笑意,笑着问:
  “在绣什么呢?”歌声戛然而止,秋星晨手一顿,抬起头看到是他,赶紧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楚萧然扶起她,看她刚刚还明媚的笑容霎时间消失,又变成往日的端庄得体,一瞬间觉得有些无趣,坐在她对面,端起倒好的茶盏抿了一口,看了眼她方才绣的东西,秋星晨解释说:
  “这几日空闲,臣妾便想着绣个荷包打发一下时间。”楚萧然点点头,
  “送给朕的?”
  “那是自然,只要陛下不嫌弃就好。”秋星晨笑意吟吟的说,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陛下今日怎的有空来臣妾这里了?”他平常都是过个一周或者两周才来,今日听修夜说奏折不少,想着他应该挺忙的,谁知却来了。
  “明日处理也行,不急于今日。”秋星晨奇怪的盯着他看了几秒,
  “臣妾看陛下心情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楚萧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唇角微微扬起的笑意还是展露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朕这半年来一直在想着怎么谋取北渊,结果西昌的皇帝就派人告诉朕,要将北渊的威灵关赠与朕,皇后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秋星晨微微一讶,但随即便恢复如常,
  “那臣妾便提前恭喜陛下了,愿陛下早日一统天下。”楚萧然没有注意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楚萧然看着面容冷艳动人的秋星晨,伸手握住她的手,缓缓摩挲着,秋星晨没有挣脱,但眼底却尽是冷漠,
  “陛下,您去看看清月夫人吧,她整日都嚷着要见您。”楚萧然见她把自己往别人那里推,有些不满,剑眉微敛,不作言语,殿内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坤宁宫的掌事宫女碧之低眉顺眼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家主子和皇帝之间微妙的气氛,心里十分着急。
  过了半晌,楚萧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狭长的双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语气像是情人间的耳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晨儿,你为何现在对朕如此冷漠,你以前在王府时,不是还很依赖朕吗?”秋星晨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自己曾经为了得到他的心,用尽了手段,结果他却用一碗碗避子汤浇灭了自己的情意。
  “陛下想要臣妾怎么做?”她嫣然一笑,红唇散发出致命的魅力,楚萧然眼底渐渐变得炙热,垂首霸道的吻她,秋星晨的手臂灵巧的绕住他的脖颈,鼻息交错间,楚萧然问她:
  “你最近在忙什么,朕听修夜说你时常出宫。”
  “臣妾去整顿流星宫和追月宫,最近江湖不太平,臣妾不放心,所以才擅自出宫的,陛下不会怪罪吧?”她吐气如兰的说,楚萧然邪魅一笑,炙热的唇又与她纠缠到一起,秋星晨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容,缓缓阖上暗潮涌动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