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何寄相思
驾着马车的花无念看了眼后面依旧在尾随的几人,不胜其烦的蹙起眉,手中的鞭子抽的更加用力,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疯狂向前奔去,颠簸的马车让百里长歌一瞬间紧张起来,手紧紧的护着腹中的孩子。
待马车停下后,花无念第一时间就掀开车帘察看百里长歌的情况,帘子一掀起,只见百里长歌面色苍白的缩在马车的角落,柳眉紧缩,神情隐有痛苦,花无念顿时心生紧张,
“月儿,你怎么了?”百里长歌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咬着下唇,虚弱的开不了口,只是一只手紧紧的护着肚子。花无念拦腰将她抱起,疾步下了马车,走进了一座幽静的宅院,焦急等候的云臻和云飏听到声响迎上去,见她平安回来面上一喜,转瞬在看到她痛苦的捂着肚子,顿时慌了。
花无念大步流星的步入屋内,将她小心的放在榻上,手搭上她脉搏的那一刻神情微讶,垂眸看去这时才发觉她微微显露的肚子。
百里长歌只觉得自己的腹部一阵绞痛,那种随时会失去这个孩子的恐惧包裹着她,让她难以遏制的蜷缩着身子,待那种痛楚渐渐消散,她才恍然清醒,用颤栗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感受到熟悉微凸的轮廓,那颗幼小心脏的跳动感似乎都能传递到她的掌心,心头的担心与后怕一瞬间有了安置的地方。
“孩子没事,你只是动了胎气,已经没事了。”一旁的花无念默默开口,他无法忽视她唇角因为这个孩子而浮现出的笑意,他拼命压抑着心底翻涌的嫉妒与酸涩,控制住自己变得有些尖锐的语气,平静的问:
“月儿,你和他”他口中的人,自然指的就是君流殇。百里长歌别开眼,轻描淡写道:
“已经结束了。”她和他,在跳下重生崖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既然结束了,那这个孩子你要留下吗?”他问出口时才发觉这个问题实际上有些蠢,若是她不想留,那早在一个月的时候便会扼杀掉,如今微微隆起的肚子和她如此紧张的态度,足以证明她想要留下,亦或是她不想忘记那个人。
“这个孩子是我的太阳,我不想再让我的世界漆黑一片了,也许这个孩子并不需要我,可我需要他。”百里长歌的眼底盈着满满的一池春水,风轻轻一吹便能轻易吹皱。
花无念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并没有察觉,他缱绻的目光始终落在她姣好的侧脸,月儿,不是你的世界漆黑一片,而是带给你光的人始终不是你想要的人,你想要的人他退出了,可他却用另一种方式重新照亮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若是你过的不幸福,只要告诉我,纵使隔着万水千山,我也会带你走,可你即使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也始终不愿提起这件事
花无念的眼眶陡然酸涩,他别过头,没有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他不想让她为难,仅此而已。
“此地不宜久留,你先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发。”他说完不等百里长歌说话便径直走了出去,百里长歌目光定定的望着那坚毅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几人准时出发,云臻云飏驾马,花无念和百里长歌坐在马车内。一路上,百里长歌靠在云臻特地为自己准备的软垫上昏昏欲睡,花无念手臂环抱靠在车壁上未曾说过一句话,雪白的长发散落几缕在肩头,加上那身暗纹锦袍十分养眼,他殊不知他此刻的心情对绝耋谷有多大的影响,紫苏与灵芝带领着谷中全部药童慌慌张张的将晒在外面的药材往回搬,瓢泼的大雨伴随着雷鸣压境,让所有人都担心不已,绝耋谷四季长春,可自从主子遇到月姑娘后,谷里的天气就开始阴晴不定。
绝耋谷的狼狈坐在马车里的花无念本人却毫无知觉,百里长歌生性敏感,早已察觉自问过孩子的事后,他就成了这副阴郁的模样,心中微叹,沉思片刻道:
“无念,你可曾想过会和别的女子相伴一生?”花无念没想到她一出口便是这种问题,眉心微蹙,哑声道:
“除了你,我还没想过其它。”百里长歌微微一笑,这句话想必任哪个女子听了都会心动,可自己毕竟经历过太多的大起大落,动人的情话与刺骨的恶言都曾听过不少,唯一让自己心动过的话也有那么几句,但那几句统统都出自一个人,当时的耳根发烫到如今的满心酸楚,总归还是渐渐沉寂了。
“为何你不想想,这世上多的是不尽如意,你应该有更多的选择。”百里长歌的眼中盈着真挚,她希望花无念开心幸福,虽然心里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但她始终觉得,若无法全心全意,便不可轻易辜负。
花无念见她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将自己推开,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怒火,但顾及到她怀着身孕,便受伤的垂下头道:
“月儿,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的事我自有决断。”见他一副不愿再说的样子,百里长歌只好不再言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半晌,百里长歌突然想起一些事。
“无念,这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当时情况紧急她未曾多想,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奇怪,自己一直与他们没有联系,况且离汐寻的船一直走的是水路,每日都在变化,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见她不再提那件事,花无念脸色稍霁,指了指她腰间的荷包道:
“还记得这个吗?几年前我曾让桔梗给你的荷包,能解百毒,其中最珍贵的一味药名叫西晒草,脂鳞蝶对西晒草有非常敏锐的分辨力,不管隔多远都能找到,而西晒草与脂鳞蝶都是我绝耋谷独有的,这一次能找到你也多亏了它们。”花无念说着从马车内的桌案下拿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瓶罐,里面沉睡着几只蝴蝶,仔细看便能发觉它们与普通蝴蝶的区别,它们没有斑斓的色彩,只有几乎透明的颜色,宛如晶莹的冰丝,只是翅膀上的暗纹却比任何蝴蝶都要绚丽。
百里长歌惊叹完这种生物的神奇,方又问:
“是秦华慈告诉你们我还活着的消息?”花无念点点头,想起秦华慈当时的话,复述道:
“他说你命格硬,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倒是自信。”百里长歌唇畔勾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容难掩自嘲,她当时都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青花瓷他却能信誓旦旦,老天还真是爱捉弄自己。
马车行进了几个时辰,在天色即将黯淡的时候停了下来,几人在林中找了一处地势比较平坦但又不宜被人发觉的地方,柳云飏在附近的河里抓了几条鱼,洗净后穿上树枝放在火上烤,火堆发出轻微的声响,天色已暗,摇曳的火光将几人的脸都映照的格外温暖。
“月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花无念抬眸问,百里长歌沉思几秒,决定道:
“去南邑潜伏下来。”
“去南邑?!”柳云飏惊诧出声,南邑可是楚萧然的国土,以他现在的实力,他们几人去南邑无疑等于自投罗网,他不懂她究竟为何要在羽翼尚未丰满的情况下做这种决定。
相较于柳云飏,云臻显得十分淡定,她没有哥哥想的那么多,她只认定只要师傅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花无念静静的望着火堆,明灭的火光在他褐色的眸中跳跃,他很了解她,所以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她的用意了,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
“我怀疑楚萧然已经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了,所以才派了那么多人跟踪谋害我,他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我要躲到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安全让孩子出生,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邑是最好的选择。”她实在想不到除了楚萧然外,还有谁会那么大费周章的使那种阴毒的手段对付自己,她现在不能确定是不是秋星晨向他透露的,毕竟当初相信她不会说是因为君流殇,如今成了这副局面,她肯定也顾不得其它了。
“我赞同,北渊必定是不安全的,南邑反而更容易让楚萧然疏漏。”花无念点头赞同道,百里长歌见他没有反对,微微一笑。云臻和云飏见他们两个都默契的达成共识,也不再多说,选择了顺从,几人商议好计划后,便简略的吃了烤鱼后准备在林中休息一晚,明早接着赶路,花无念警惕的将方才的火堆熄灭,又在附近布置了一些毒阵,趁他去打水的空档,柳云飏凑到百里长歌身边,直截了当道:
“几个月前,西昌的皇帝慕天临突然驾崩了。”百里长歌神情微讶,不解道:
“怎么回事?”柳云飏就知道她感兴趣,毕竟她一直在船上,很难打探到消息。
“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只是有人看见君流殇那日从皇极殿出来过。”
百里长歌闻言了然,也是,除了他,也没有人能真的杀得了慕天临那个老狐狸。
“那西昌如今是什么局面?”
“众臣举荐五皇子登基,可他却迟迟未做表示,朝野岌岌可危,那个五皇子也真是的,不知道他身后还有楚萧然在虎视眈眈吗?若是西昌也落入他手里,我们就更没机会与他对抗了。”柳云飏有些恼火的抱怨,他并不是夸大其词,如今楚萧然手握重兵,且南邑物资丰富,土地肥沃,再加上他这几年的征战也让他的势力逐渐壮大,若再让他吞并四大国中的西昌,那北渊与东翎都将陷入危机。
百里长歌心中也有些担忧,子衿并不是那种难成大事的人,出现这种情况他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可依云飏的话来看,想必中间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花无念疑惑的问,他手中提着一只水壶,他怕百里长歌夜里口渴,所以特地去为她打的,柳云飏见他来了,心虚的干笑两声,迅速离开,花无念将他不自然的反应皆落入眼中,心中猜测肯定说了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本想问她,但在触及她疲惫的神情后,想要出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将手中的水袋递给她,
“月儿,快去马车上休息吧,累了一天了。”百里长歌接过水袋,莞尔一笑,
“谢谢,你也快休息吧。”
“嗯。”花无念目送她上了马车后,才找了一个离她最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顺着他雪白长发铺满了全身,犹如寒冬凛冽的劲松,他挺直的腰背皆是为了守护马车内的佳人。
远在西昌的战王府内,夜已深,万家灯火都归于平静,无香站在长廊的尽头,望着坐在廊下台阶上的君流殇,那是王妃常坐的地方,王爷怕是又在想王妃了吧
君流殇没有注意到无香正看着自己,他沉静的坐在那里,孤独的身影仿佛要在这月夜里地老天荒,静静的诉说着他不能诉说的一切心绪,夜风吹响了树叶之间的共鸣,打破了周遭的寂静,君流殇突然被一种巨大的悲伤席卷,他的眼眶阵阵酸涩,那人的一眉一眼此刻都无比清晰。无香看到他那般伤怀心里也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另一边,小世子和小郡主梦中惊醒了,无香赶着要过去照顾,走之前又望了眼廊下的人,那人似乎将一切都隔绝在了心外,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长歌,我好想你”他的声音消散在夜色中,无法顺着微风吹入那人的耳畔,月色静好,何处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