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恍然如梦

  清晨,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逐渐消散,天地间朦朦胧胧的,如同还未睡醒的孩童,百里长歌坐在铜镜前,目光平静的望着镜中的自己,沁竹手脚利索的为她描眉梳妆,窗户开着,清新的冷空气钻了进来,带着几分晨起的寒意,百里长歌偏头看了眼还在榻上熟睡的曦曦,见他身上盖着衾被,背对着自己撅着小屁股,莞尔一笑,对身后的沁竹说:
  “我一会儿下了朝会出宫一趟,曦曦起来记得让他吃点御膳房熬的糯米粥。”沁竹手中的动作不停,含笑应道:
  “是,奴婢记下了。”
  上朝时,有不少大臣商议南邑逐渐壮大一事,有一些大臣认为可以效仿南邑的做法,扩大北渊的疆土,有人则认为那样会折损北渊的国力兵力,会让他国趁虚而入,还有一小部分人说不如向南邑示好,以得北渊太平,一时偌大的皇清殿被这些人吵的宛如闹市,百里寄沧头疼的扼首,珠链后的百里长歌冷眼瞧着那些争的面红耳赤的大臣,视线一抬,俞雀站在离那些大臣较远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声不吭,在这群穿着华贵官服的大臣中显得十分独特,百里长歌不由生出几分欣赏,为人臣子就该有这样的沉稳气魄,遇事一旦沉不住气,便会乱了方寸,从而铸成大错。
  “诸位大人都不要吵了。”百里长歌婉转清冷的声音从珠链后传出,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众臣都齐刷刷的看着珠链的方向,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百里长歌见安静下来了,才悠悠道:
  “本公主知道,诸位大人们都是为了北渊着想,可一时的争吵并不能解决什么,南邑的壮大是个威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也决不能冲动行事,所以,一步步巩固自己的实力才是首要,北渊还得靠诸位大人的辅佐,切不可再因此事坏了自家人的关系。”百里长歌的一席话说的十分漂亮,既表明了立场,又褒扬了这些大臣,让他们冷静下来的同时也有面子。
  一时朝臣间纷纷表示认同,不再像方才那般喧闹,百里寄沧赞赏的看了眼百里长歌,眼底盈着笑意,父皇让长歌摄政果真是明智之举,她身为女子心思本就细腻如尘,看事情的角度也会有所不同,遇到棘手的问题有她在也能轻易的迎刃而解。
  下朝后,百里长歌脱去宫装,换了一身便衣,带着云臻要出宫,百里寄沧一眼瞧见她,看她急匆匆的模样,不解的问:
  “长歌,你要去哪儿?”百里长歌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回头见是兄长,笑了笑说:
  “我出宫一趟,明日是镜渊的生辰,我去给他买个生辰礼物。”百里寄沧见她提起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儿子,有些无奈的道:
  “他都多大了,还买什么礼物,出宫一趟太辛苦了,别去了。”
  “那怎么行,我这个姑姑不能那么小气。”百里长歌不赞同的看着他,她还是前几日听嫂嫂提起的,如今她的小侄子已经七岁了,她这个做姑姑的还没表示过什么,连他前面的几个生日都没参与,这一次又怎么能疏忽。
  “既然你执意,那我也不说什么了,自己注意安全。”百里寄沧向来纵容她,对她决定的事几乎都是赞同的,
  “知道了,哥哥放心吧。”百里长歌笑着挥了挥手,带着云臻疾步离开。
  出了宫,百里长歌轻车熟路的带着云臻来到了热闹的西市,瑞昌城作为北渊的国都,自然是繁华富庶的,西市的商铺一家接着一家,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令人咂舌,来往的人中有不少异国人,百里长歌看着那些棕发褐瞳的陌生面孔,突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云臻,
  “你哥和络舟怎么样了?”云臻柔美的面庞微微一笑,
  “他们已经成亲了,嫂子现在暂居在永安巷那边,我哥时常会去看她。”百里长歌听到这个好消息也由衷的露出笑容,她很喜欢络舟那个姑娘,单纯善良,眼中没有丝毫杂质,跟云飏倒也般配。
  “不过话说回来,你哥成亲了都不跟我通报一声,太不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百里长歌有些不满意的吐槽,她这个师傅想吃徒弟的喜酒都这么难,云臻忍俊不禁的笑道:
  “我哥可不敢,他总说他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师傅一个,只是那时成亲恰好您不在。”她口中的那时,正是苦无百里长歌下落的那几个月里。百里长歌并没有去想那时候的事,只是听云臻这么说,脑中不由想象出云飏说最怕自己这番话的样子,有些好笑的弯起眉眼,
  “走吧,咱们去那边看看。”百里长歌指着一家商铺,陈列了许多新奇的玩意,云臻点点头,
  “好。”两人向那个店铺走去。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马车的车帘掀开,两个小巧的脑袋露出来,好奇的张望着四周,君流殇看了眼两个不断发出惊叹的孩子,无奈的失笑,吩咐马车外的无香无寒将马车停在一边,准备带孩子们去附近的饭馆吃午饭,正值正午,小家伙们早已饿的饥肠辘辘,乖巧的拉着爹爹的手下了马车,找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馆,正准备进去君流殇就闻到了桂花糕的香味,想起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吃桂花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孩子交给无寒和无香,让他们先上楼,孩子们不解却也没多问,乖乖的跟着上了楼。
  君流殇找到卖桂花糕的摊子,买了几块小心翼翼的包好,想到孩子们一会儿看到桂花糕的惊喜模样,脸上的笑意十分温柔,一转身,笑容凝在了嘴角,他几乎是一瞬间在人潮中看到了她,她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精致物件,盈盈一笑,美艳依旧,光彩照人,这么快,她已经长成如此风姿卓越的女人,恍惚间,人生宛若一场梦,只是这梦太过真实,她还是自己最爱的模样,可昨日的种种依旧清晰的能忆起,如果早知会发生那么多难以挽回的事,他也许就不会轻易的松开她的手,任他们之间的缘分消散在了重生崖凛冽的疾风中。
  他正想迈步走过去,谁知一晃眼,那家商铺前早已没了人,仿佛刚才的那抹倩影只是自己的幻觉,可君流殇却清晰的知道,那不是幻觉,因为此刻心底的钝痛不是一抹幻觉可以造成的,他站立在原地,失落的望着那个方向,手中拎着的桂花糕孤零零的晃了晃。
  夜晚,华灯初上,众人都围坐在云鼓楼内用晚膳,百里长歌一直都很纳闷,为什么晚膳一定要来自己的云鼓楼吃,是这里用膳比较香吗?还是风景好通风好?虽然心里疑惑,可她也从未有过不满。
  饭桌上除了大人们聊以外,百里镜渊和曦曦也一直在说话,七岁的百里镜渊显然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的问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曦曦:
  “姑姑是你的娘亲,那你爹是谁?”曦曦歪着头想了想,苦恼的皱着眉,
  “宝贝也不知道,宝贝的干爹将来会娶我娘亲,那他应该就是宝贝的爹爹吧。”他天真的回答,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花无念微微一笑,伸手拉住百里长歌的手,显然很期待曦曦口中的将来,百里长歌心中有些尴尬,但也没有挣脱,秋尧年微黯的别开眼,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突然,云臻气喘吁吁的跑上来,神情有些奇怪,看到众人都看向自己,云臻一时僵在了原地,百里长歌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略有失态的云臻,心中有些疑惑,
  “云臻,出什么事了?”云臻看了看众人,犹豫了片刻才道:
  “方才有一行人要入宫,说是要见公主。”百里寄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解的问:
  “这么晚了,是何人偏要在这个时候找公主?”这个时刻,应该不会有人进宫才是,云臻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回答,百里长歌心里的疑惑愈发浓烈,众人也显然吊起了胃口,唯有秦华慈,垂眸望着杯中的茶水,不动声色。
  “云臻,到底是何人?”百里长歌没耐心的问,云臻见掩饰不了,只好如实道:
  “是战王爷。”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他们自然知道云臻口中的战王爷是谁,百里长歌眉眼一沉,有些冷漠道:
  “他来干什么,将他赶出北渊,我不想看见他。”花无念见她丝毫不留情的拒绝,心中微喜,可转瞬在听到云臻的话后不由心中一紧,
  “可是小郡主和小世子也来了。”云臻亲眼看见随行的还有小展颜和小懿初,看到两个有些长高的孩子,云臻差点控制不住就让人开了承天门,可转念一想还是先向主子禀报一声。
  花无念知道,纵使月儿再怎么对君流殇冷漠,也不可能做到对那两个孩子冷漠,毕竟那是她的骨血。果然,百里长歌在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明显有了动容,夜里寒凉,一想到两个孩子站在外面受冻,她这个做娘的,是怎么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的。
  “他们现在在哪儿?”百里长歌问,言下之意她要去见,花无念和秋尧年眼里的黯然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只是担心着展颜和懿初不要受凉。
  “在承天门。”云臻说完,百里长歌便起身去往承天门,众人也纷纷随行,到了承天门,百里长歌的一颗心跳的十分快,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腔一般,她一眼就瞧见空旷平坦的门前,站着的父子三人,无寒和无香立于马车两旁,君流殇一边拉着一个孩子定定的望着她的方向,再一次看到她,他的心中除了紧张,更多的还是激动,他十分感谢老天没有夺走她,让她还能好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百里长歌一步步走向那个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人,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唯有袖中的手能彰显出她此刻的紧张与慌乱,两人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认真的望着对方,似是想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与四年前不同的地方,触及到君流殇满是爱意与思念的眼神,百里长歌的心像是被烫了一般垂下眼眸,语气冰冷道:
  “你来干什么?”君流殇没有回答,只是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拥住,将脸埋在她的脖颈,贪恋的嗅着她的气息。
  “长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让百里长歌的眼眶蓦然酸涩,众人都看着那一对相拥的璧人,仿佛是天作之合一般相配,花无念微红着眼望着他们,嫉妒与酸涩来回在他的体内冲撞。
  百里长歌一把推开君流殇,收回眼底翻涌的情绪,苦笑一声道:
  “四年前的百里长歌已经死了,从重生崖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来这里。”她薄情的话无疑在这夜色中平添了几分冷意,有太多的东西隐藏在了夜里,怕人轻而易举的探视到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