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大火之痛
离汐寻并没有多在意一旁的绯玉，只注意到百里长歌泛白的脸色，扬声对船舱外唤道：
“芙蕖，还不看茶。”
“是。”离汐寻话音刚落，芙蕖就端了一盏刚泡好的茶进来，请百里长歌和绯玉落座后，利索的倒好退下，百里长歌垂眸，几朵红梅在杯中漂浮，香气清冽，触手温暖，驱散了方才在江边染上的寒气。
“月儿，上次见，你似乎着急的在寻人，如今可找到了？”离汐寻想起上次在霓舟城见到她时的场景，那时她身形消瘦，神情难掩焦急担忧，他早已命人调查过，所以轻易便能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
百里长歌见他提起，袖间的手微僵，虽面上未表现出什么，但眸中刹那间的微黯还是被离汐寻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缓缓轻叹道：
“嗯，找到了，但又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又被自己亲手丢弃了。她言语间的酸涩让离汐寻眸光微动，随即又归于平静。
“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合作之事。”离汐寻岔开话题，百里长歌也迅速从心绪中走出，点头认真道：
“不错，我此次正是为合作而来，但我希望在合作前，你能向我说明，你与楚萧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百里长歌的话让离汐寻陷入了沉默，百里长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接着补充道：
“我与楚萧然间，是势不两立的血仇，所以既然要合作，那我便要清楚你究竟能否成为我的盟友。”她想知道离汐寻究竟有多恨楚萧然，只有与自己一致，才有合作的可能，否则楚萧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瓦解。
离汐寻自然也清楚她的意思，他早在初见时就已看出她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可没想到居然能精明到这种地步，这种心怀荆棘的女人实在是难得，他不禁生出几分欣赏与喜爱。
“我当然可以坦言告知，但作为交换，我也希望你能坦诚相待，怎么样？”百里长歌闻言有些犹豫，经历过曾经的几次背叛，她不能轻易的相信别人，更遑论眼前这个满是谜团的人，看出她的戒备，离汐寻倒也没生气，反而笑了笑，道：
“没关系，你暂且不用回答，等听完我的故事，你再考虑是否相信我。”他十分有自信的望着她，百里长歌略一沉思，颔首道：
“好。”
离汐寻微微坐直身子，面色难得的浮现出凝重，他眼角勾勒的暗红眼线，似是感同身受一般的变得炙热，他缓缓诉说，将尘封在过去的阴暗，全部丢入涛涛的江河。
“我本不是离汐寻，离汐寻只是我后来取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是楚玉楼。”他的话让百里长歌心中一紧，楚玉楼楚玉楼难道
“你是南邑曾经的二皇子？”离汐寻点点头，见他承认，百里长歌和一旁的绯玉都十分震惊，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南邑的皇室子弟。
“既然月儿你已经猜到了，那你来说说，你所听到的关于我的传闻，是怎样的？”离汐寻目光幽深的望着她，面上不悲不喜，似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回答。百里长歌想了想，缓缓道：
“我多年前曾听闻，在楚萧然被封为景王前，曾有一位二皇子，长相俊美如妖，有勾魂摄魄之貌，且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备受先帝重视，亲封为圣卿王，其母妃是独得盛宠的皇贵妃，先帝对她宠爱有加，千依百顺，曾一度不顾群臣反对要立二皇子为太子，但皇贵妃遵从立长子为太子，故才有了后来的楚惜玉登基。可谁知皇贵妃突然自戕薨逝，连带着二皇子一起被烧死在了贵妃殿内。先帝悲痛欲绝，命人彻查此事，可事还未查清，南邑边疆便遭敌军侵犯，敌军声势浩大，朝中竟无人敢应战，这时楚萧然主动请缨，击败敌军，为南邑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欣慰，封其为景王，百姓拥戴，群臣敬仰，楚萧然从此便翻了身。”百里长歌回忆着曾经湘儿在玉潇苑给自己讲述时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根本没想过竟会有一日与那不幸逝世的圣卿王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谈论过去的事。
离汐寻听她说完，不禁笑了笑，可那笑容不达眼底，甚至带着几丝坚硬的冰冷，百里长歌突然开始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对楚萧然的恨恐怕并不比自己少。
“不错，父皇的确很爱我母妃，宠冠六宫，无人能及皆是毫不夸张，我这个儿子，也是因为沾了母妃的光才得以父皇的重视，母妃虽得宠，但向来谨慎小心，待人亲和，后宫嫔妃就连皇后都挑不出母妃一点错来，而那时，兄弟中唯有他楚萧然与我关系交好，他勤勉谦逊，又因生母是个宫女而受尽欺辱，我护他周全，教导他习武弄剑，想着纵使他日反目成仇也总该念些旧情，可我错了，我低估了一匹一直隐忍在角落，肆意等待时机的豺狼，他明知皇后要害他生母却冷眼旁观，生母惨死他未曾掉过一滴泪，但却在父皇来时哭得几近晕厥，他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博得父皇的同情与庇护，他更需要一个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棋子，而那个被他利用的棋子，就是我的母妃。”离汐寻的话打开了一扇满是丑恶的大门，里面有被岁月封藏的真相与谎言，真相往往藏于死者之身，谎言却泛滥于奸人之口。
离汐寻脸色有些苍白，回忆这些尘封的记忆无疑是疼痛的，百里长歌注意到这一点，有些犹豫该不该问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还不等她出声，一旁的绯玉就问出了口，
“他到底做了什么？”百里长歌急忙眼神制止，怕离汐寻情绪不稳迁怒于绯玉，可他只是阖上了眼，半晌才睁开道：
“一日，我从父皇那里回来，还不及正殿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我悄然进去，便看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正殿的地上衣衫零落，楚萧然那个畜生居然欺辱我母妃，偌大的殿内只能闻及母妃痛苦的抽泣声，我想要上前阻止，但却不能，因为母妃那般品性高洁的人，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儿子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离汐寻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无法忘怀当初的事情，正如无法原谅此刻没有能力杀死楚萧然的自己。
百里长歌十分震惊，她没想到楚萧然竟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丑陋一面，只能说他平日里伪装的实在太好，以至于难以看清他背后的肮脏。
“终于，母妃不堪受辱，无颜面对父皇，所以趁我熟睡之际便命人将我偷偷带出了宫，等我第二日醒来发觉时，宫中便已传出了丧钟，母妃薨逝，宫殿燃起了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祁州城上空都仿佛被烧穿了一样，我回不去，我知道纵使我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一切都是楚萧然的诡计，我若是执意进宫，也许还未等入祁州城便会一命归西，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毁了楚萧然的一切，用他的项上人头来祭祀母妃的亡灵。”离汐寻的眸中，燃烧起如当年那般的熊熊大火，这些年心头被仇恨鞭打出的伤口，不断散发着痛楚，他恨不能将楚萧然碎尸万段，可唯有隐忍，方才能一击制胜。
百里长歌看着这样的他，心中的怀疑渐渐松动，此刻的他，像极了午夜梦回中舔舐伤口的自己，他们本不是一类人，可因为楚萧然，他们自然而然的聚在了一起。
“离汐寻，我们正式结盟，想必你我联手，楚萧然也只能束手就擒。”离汐寻一怔，随即妖孽的勾起唇，笑道：
“怎么？现在相信我了？”百里长歌心虚的别开眼，点头道：
“嗯，听完你的故事，我便知道，你我实力相当。”她所谓的实力相当，自然指的是对于楚萧然的恨上。离汐寻看着这样她觉得有趣的紧，毫不退让的追问：
“那你的故事呢？不说来于我听听吗？”
“以你的本事，想必早已调查清楚了，还用我跟你讲吗？”百里长歌的眸中闪过睿智，她就不信，离汐寻会在不知道自己底细的情况下说出合作一事，说不定他连重生崖下救自己，都在算计之内。
被她说中了心思，离汐寻也没有表现出窘迫，反而露出白皙的皓齿，笑得十分开怀。
“你呀，真是只精明的狐狸。”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各自都在心中做出了飞速的打算。
某处不知名的小巷内，一个长相圆滑的小厮钻进了一处偏僻的后门，将怀中的信交给了站立在银杏树下的男子，那男子器宇轩昂，伸手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面色微变，沉思几秒，阴鸷的目光中浮现出锐利，随即将信交给那小厮，低声道：
“将此信保管好，秘密送去那人手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