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雪山一战

  清晨,外面的天微亮,帐内依旧一片灰暗,君流殇还未睁眼,就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小手在抚摸自己的脸,从眉到眼,再到唇,一遍遍不厌其烦,默默缱绻,他笑着将那双手握住,放在自己的心口捂着,感受到他的温暖,和坚实有力的心跳,她含笑看进那双蓦然睁开的双眼,君流殇轻吻她的额头,眼底盛满了爱意,
  “这么久了,夫君的脸难道还没看腻吗?”百里长歌笑吟吟的凑到他的胸膛,撒娇的蹭了蹭,
  “那你看腻了吗?”君流殇将她拥在怀里,用手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低沉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那语气,似是要将她融入骨血,相守万年的深情与温柔。
  “自然不腻,我的小爱妻。”他宠溺的说完,又低声自语道:
  “我的,长歌,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他的话让百里长歌情不自禁的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埋在他的怀中,闷闷道:
  “我也不腻,我还要与你看一辈子呢。”
  “是啊,一辈子,过去我曾以为一辈子很长,长到不知滋味,直到有你,有孩子们,我才发觉,原来人生可以如此幸福。”君流殇在她耳边说着心底的绵长爱意,百里长歌抬头与他亲吻,呼吸交融,紧紧的拥抱彼此,贪恋着此刻的安宁与温暖。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艰难的硬战,不能分心,只能全力以赴,唯有胜利才能拥有最终的安定。
  两军交战,除了将领要足智多谋、善于兵法外,还要大军兵马骁勇,实力雄厚,顾成煜这两样都不缺,所以即便此刻天空灰暗如幕布,下着片片的鹅毛大雪,气温低至呵气成冰,他也胜券在握般的骑在马上。
  他含笑看着北渊军前的君流殇,睥睨天下的目光让君流殇心中微凛,此人确实不简单,身上的王者气魄浑然天成。顾成煜也没有废话,丝毫不客气的带军冲杀,玄影十八骑不是顾成煜的对手,君流殇命他们对付其它敌军将领,自己与顾成煜对抗。
  四周混乱一片,厮杀声层出不穷,纷纷扬扬的雪花被浓烈的血染成了鲜红,顾成煜始终淡然如水,君流殇也丝毫不乱,二人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商坤城不远处的雪山上,迷迷茫茫的看不真切,山间像是有无数飞蛾翻飞搅动,天地浮现出灰白。百里长歌与离汐寻站在一起,望着黑压压的战场,百里长歌焦虑的柳眉紧锁,担忧的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离汐寻见她紧张的连呼吸都在颤抖,不由出言安抚道:
  “月儿,别着急。”百里长歌看了眼他妖孽的面容,摇了摇头道:
  “我怎么能不着急?不知道流殇能不能顺利的将顾成煜带到这片雪原来。”她实在做不到像离汐寻那样的淡定,毕竟现在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是自己的夫君。
  “放心吧,一会儿我的人会加入战场,那时顾成煜会出现败势,君流殇只要想办法将他逼到此处即可,只要他来,必定有去无回。”百里长歌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期盼着君流殇能平安无恙。几日前他们在商讨计策时,遇到了难题,顾成煜此人毫无破绽,不管怎样对战,都无异于是在赌,可北渊现在的情况只能赢不能输,正当陷入两难时,离汐寻提出了这个办法,商坤城外有一处雪原,便于埋伏,不利于敌人逃脱,两军交战时只要将顾成煜带到这里,便能轻易将其俘获,如此,北渊的燃眉之急就能迎刃而解。
  可真正实施起来,还是会有几分担心……
  “看,他们来了。”离汐寻带着笑意的声音将百里长歌的心神拉回,她抬眸望去,只见顾成煜脱离了战场纵马而来,身后君流殇紧紧跟着,确保他们后面没有人追随,离汐寻吩咐自己带来的手下准备应战,他的手下皆是女子,但个个武功高强。
  顾成煜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只是怒骂身后跟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的君流殇:
  “君流殇你疯了!追着本宫难道就以为自己赢了吗?”
  “哼,少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君流殇冷哼,懒得再跟他多言,手中的长剑刺过去,顾成煜险险避过,用力夹住马腹,向雪原深处奔去。
  等他深入雪原,才发觉自己中计了,他勒马停下,百里长歌骑在马上与他对望,看着自己的师傅成为如今的敌人,百里长歌目光沉淀着复杂,
  “清颜,你现在居然会算计师傅了,看来进步了不少啊。”顾成煜含笑看着她,眸中带着淡漠的温和,若不是在这种场合,百里长歌依然还是会在心底认同他是自己的师傅。
  “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想不到你隐藏的这么深,最后竟连绯玉都骗去了……”百里长歌苦笑道,绯玉是她心底唯一的刺,这根刺估计以后多年都难以剔除。
  “哼哼,绯玉是我的夫人,何来骗字一说?”他不客气的说完,看了眼离汐寻和其它手持利刃的女子,冷笑道:
  “怎么?今日是想在这种地方除了本宫吗?”他不屑的嗤笑一声,看向百里长歌,似是在笑他们痴心妄想。
  “你如今要对我北渊不利,我自然不会留你。”百里长歌不解他为何事到如今还能如此自信,俨然已经胜利了一般……
  正当她示意离汐寻动手时,眼角立刻就瞥见高大雪白的山口处,出现了几个银白的人影,那些人的身旁,不知何时放了几个巨大的圆石,还有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正奸笑着望着百里长歌等人,顾成煜不耐的扬声道:
  “安泛辛,你还不动手?”那老者闻言立刻挥了挥衣袖,百里长歌听到顾成煜的话顿时一凛,安泛辛?!佩兰和半夏的父亲!那个苗疆蛊圣居然是顾成煜的人!
  她还没做出反应,离汐寻的那些手下就霎时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口中溢出黑色的血,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声,痛苦的挣扎不到片刻就丧了命,连众人的马也不能幸免,倒在了雪地里,渐渐被蛊虫吞噬。百里长歌第一时间就被君流殇带离了那片区域,离汐寻也敏捷的躲开。
  安泛辛走到顾成煜身边,恭敬行了一礼,而后目光狡黠的盯着他们,得意的笑了两声,
  “怎么样?老朽在雪中埋藏的蛊虫威力如何?”他的声音苍老喑哑,夹杂着自负与无情,百里长歌还记得半夏死时的惨状,这种对亲生女儿都能下此毒手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人。
  看着他们面色难看的一言不发,顾成煜轻笑,对百里长歌道:
  “清颜,你不是说要除了为师吗?怎么不动手了?”面对他的挑衅,君流殇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怕她冲动的上前,可百里长歌心中清明,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说顾成煜了,就他身边的安泛辛一个人,自己都很难解决,唯一能与安泛辛抗衡的花无念留在了商坤城内救治受伤的士兵,他不在,安泛辛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三人。
  她脑中飞速的思索该如何逃跑,三人的马已经全部被蛊虫啃食干净,没了马,想要从这片宽阔的雪原逃脱实在是太难了……
  顾成煜看出她在想什么,冷声打击道:
  “别想着能逃了,你们逃不掉的,既然自投罗网,就好好的葬身在此地。”顾成煜深深的看了百里长歌一眼,似是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斩断了二人的师徒情谊,他淡淡一笑道:
  “清颜,再见了,下辈子再找师傅报仇吧。”他悲悯的话清晰的传入百里长歌的耳中,那一刻,百里长歌突然明白了,从紫雾山时,自己就成为了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他谋划多年,始终在暗中推波助澜,一步步让自己按照他规划的路行进,他一直把自己当做徒弟,可奈何自己终究挡了他的道,他唯有将棋子粉碎,方才能顺利的通往成功……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江山社稷更为重要。
  他衣袖轻扬,山上的人影将那些圆石推下,圆石急速滚落,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汹涌而来,君流殇小心的护着百里长歌,三人很容易就躲过了那些圆石,顾成煜骑马离开,离汐寻不解的望着他的背影,蹙眉道:
  “顾成煜什么意思?他应该清楚这些滚落的圆石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并不难躲避。”难道他以为这种东西就能牵扯住人了吗?
  像是为了回答离汐寻的疑问一般,四周突然一震,三人循声望去,雪山的山顶一瞬间轰然崩塌,覆盖的厚重积雪如潮水般向山下涌动,途经处的一景一物皆被其吞噬,地动山摇的感觉令人心惊。
  “不好!那些圆石滚落引发雪崩了!”百里长歌没想到顾成煜居然这么狠,不惜引发雪崩来除掉自己。
  三人脚步不停的跑,雪飘如絮,不断遮蔽着视线,冷气灌入鼻腔,百里长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喉咙像是哽了一个尖锐的冰块,脚腕处的旧疾又被剧烈的奔跑刺激的发作,她咬牙硬撑,三人没有马,脚程再快也难敌雪崩的速度,眼看着汹涌的雪潮愈来愈近,雪原上的冰层被震得裂开,其中一道裂口随着震颤越来越大,离汐寻率先跳了过去,君流殇将百里长歌抱起,准备扔过去让离汐寻接住,突然百里长歌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君流殇浑身一震,她着急抬头,发觉君流殇左肩的白衣逐渐晕染出血色,一支羽箭刺入了他的后背,贯穿了他的肩头,她惊恐的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君流殇,
  “流殇……”她颤抖着声音唤他,君流殇回头,看到几个黑衣人拿着羽箭瞄准自己,他眼中
  闪过一抹冷色,百里长歌也看到了,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君流殇要扔下自己独自面对危险,
  “流殇……不要……不要抛下我。”她浑身如筛糠般颤栗,声音被风雪刺激的嘶哑,眼泪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出,君流殇怜惜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极尽温柔小心,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长歌,听话,跟离汐寻走,不要回头。”他温柔低语,不顾她的苦苦哀求,眼神坚定道:
  “离汐寻,接住!”
  “流殇,不要!”她想抓住他的手不松,却未抓住半片衣玦,就感觉到身子一轻,离汐寻长臂一伸就接住了她,她奋力挣扎,可她根本挣脱不了离汐寻坚硬的手臂,她看到那些人不断用箭瞄准君流殇,他的白衣像是盛放了无数的红梅,刺目心痛,毫无美感。
  “不要!”她哭得声嘶力竭,离汐寻抱着她奔跑,她心如刀绞的看着他留在那里与黑衣人纠缠,
  “离汐寻,求求你放开我,我的夫君还在那里啊!离汐寻,求求你——”她卑微的乞求,她骨子里的骄傲与自尊皆被她抛之脑后,她不断乞求,可离汐寻不能放下她,谁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在后面追杀,他咬牙狂奔,不顾她一声声心碎的乞求。
  那些黑衣人被君流殇全部杀了扔进了雪原的裂缝之中,他不堪重负的跪在裂缝前,深情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如此,长歌便安全了……他的眼中浮现出苦涩的光华,身后的雪潮像是看到了猎物一般迫不及待的向他袭来……他忆起过往的幸福,那些甜蜜与酸涩的时刻让他不舍的红了眼眶……
  我庆幸能与你相遇——
  我后悔曾带给你伤害——
  我欣喜与你有爱的结晶——
  我无法再与你相守到老——
  我失了伴你一生的约定——
  ——幸好,我们早已相爱。
  “流殇——”百里长歌嘶声呼喊,君流殇被雪掩埋的那一幕深深印在她的眼底,她拼命伸手想要救回自己的爱人,可却身不由己的渐行渐远,手臂被风雪切割出道道血痕,她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注视着离去的方向,流下一行血红蜿蜒的泪水,她像是被抽走了生命一般阖上了双眼,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断肠心碎的呼唤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之中,无情的雪崩埋葬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