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旅人 第七十一章 芥子戒中有乾坤

  房顶上的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了雾气里。
  ……
  太阳逐渐升起,雾气便渐渐稀薄起来,云遮雾绕的翠林也变得清明。
  两人走在树林里,走得并不快。
  因为不想走快了。
  “齐叔,你说那伙儿人真是郦蜀兵士吗?”宁君惜在一棵大树下停下,蹭了蹭鞋底的积泥,又抓个枯枝子抠了抠。
  “少爷信?”齐实也抬脚在树干上蹭了蹭。
  “不知道,我没见过正经的军队,书上也没有。”宁君惜丢了枯枝子,甩了甩手。
  齐实并不意外,“凭直觉呢?”
  宁君惜揉了揉脑袋,“原石一般禁止私自调度,平民私贩更是杀头的大罪,可若是郦蜀只手遮天的庆国王也说得过去,只是出了郦蜀二州,就有些过了,既然当初他能做出弃子抛妻之举,想来不太可能这么干吧。”
  “看来少爷对庆国王印象不好。”齐实微不可查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
  “自然不好,既然功高盖主,便该学着收敛锋芒,免得遭了上位者猜忌。”宁君惜往后看了看,“可他却让自己的妻儿抵了他的债,自己安然度日,实在让人气恼。”
  齐实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没再说话。
  宁君惜也没在意,微微皱起眉头,“毛球怎么还不回来,我快饿死了。”
  “我去找找?”齐实建议。
  “算了,要不我们在这儿等等,反正也是在等人。”宁君惜摆摆手说。
  “嗯。”齐实应了声。
  宁君惜微微一提气,跳上了树。
  齐实抬头看了眼,靠着树干看向了后方。
  ……
  草长林密,积水泥潭。
  有个穿着贫寒的少年撅着屁股趴在烂泥里,屏息凝神。
  他背上背了一把木刀,是普通佩刀样式,腰上挂了只黑乎乎的酒葫芦。
  突然,他猛地扑出,动作干脆迅疾。
  只是,下一刻他就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草丛中一阵窸窣,肥兔子已经窜没了影子。
  “又没逮着。”少年人抓狂般挠自己的鸡窝头,一张脸上全是污泥。
  片刻,他认清了现实,一个翻身倒在了泥泞里,骂道,“贼老天,你想饿死小爷不成?”
  中气十足,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少年人骂完了,心里就舒坦些了,坐起身,拔下葫芦塞,举起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倒,结果什么也没倒出来。
  他才想起来酒已经在林嘉城喝完了,而他身上的盘缠也花没了,不由骂了声娘,将葫芦塞好,孩子气扑腾四肢,泥水四溅。
  然后,他站起身,摸着葫芦砸吧了下嘴,一身泥泞往林子深处而去。
  ……
  在林间一阵飞鸟四起时,宁君惜与齐实也隐隐听到了这声音。
  宁君惜猛地坐起身,四下看了看。
  “怎么了,少爷?”齐实仰头问。
  宁君惜刚想说话,一道灰影撞进了他怀里。
  宁君惜差点被撞下树,低头一看,脸都黑了。
  毛球混身黑乎乎的,蹭了他一身的泥水。
  “你……”宁君惜伸手把它捞起来,刚想训斥,忽然注意到毛球嘴里有东西,不由眉头一皱,“吐出来。”
  毛球眨眨眼,闭了闭嘴巴。
  “喂,你别吃下去啊。”宁君惜吓了一跳,伸手去抠毛球嘴里的东西。
  毛球摇着脑袋,使劲挣扎。
  宁君惜眉头微皱,在毛球颈上一拍,毛球咿呀了声,他手疾眼快便将那东西拿在了手里。
  “咦?”他有点惊讶,冲树下喊,“齐叔,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齐实瞬间跳上了树干,“芥子戒不见了,不过上面有印记,丢不了。”
  宁君惜恍然,“早说啊,我又不是不让你去。”
  齐实没说话。
  宁君惜撇撇嘴,将手里的东西丢过去,“毛球嘴里的,收好了。”
  齐实接过看了看,“多谢少爷。”
  “别这么客气。”宁君惜无奈道,往下一跳下了树。
  齐实也紧随着下去。
  宁君惜拎着毛球,看着它蔫头耷脑的模样,挠挠头。
  毛球在虚无洞天那会儿最喜欢叼些石头,鸟蛋什么的小东西藏在他床底下,现在看这样子估计是气他抢它的东西了。
  他当时抢只是一时惊讶,芥子戒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毛球能从哪儿捡到,之后发现是小齐叔的自然要还他。
  可这么个小东西显然是不能跟它解释的。
  真麻烦,事真多。
  宁君惜烦恼抓抓头发,“我不计较你弄得我一身泥水,你也别跟我怄气了。”
  毛球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宁君惜眨眨眼,心中惊奇,莫不是被什么东西欺负了,可它可是雪玲珑,什么东西敢欺负它。
  算了,算了,管他呢。
  宁君惜不再搭理毛球,感觉忘了点事,想想也没想起来,便不再想,离开树下,继续前行,招呼了声,“齐叔,走吧。”
  “是,少爷。”齐实紧随跟上。
  ……
  风吹萋萋草木。
  几道人影快速自林间掠出。
  小路上箱倒匣开,大大小小的石头四散,人与马匹无一存活。
  几道人影将每个箱子都探查了遍,然后聚在了一起。
  “不像人为。”一人看着为首之人,淡漠说。
  “一看便知。”为首那人冷笑了声,冲身后一个高瘦的人客气道,“麻烦乌先生了。”
  “在下的本分。”乌先生淡淡说。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往空中一挥,手指划出玄奥轨迹,遥遥一点,“去!”
  黄纸瞬间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中出现一幅景象。
  一只通体雪白的妖兽在车马间一掠而过,所有人马尽皆倒下,鲜血溶入了积水里。
  然后,那只妖兽转头看了眼。
  那一眼,以几人的角度就好像与他们对视了一眼,额头上一抹红格外醒目。
  几个人浑身都震了一下。
  乌先生忽然呻吟一声,抽搐着倒地,七窍流血。
  画面在那一瞬间扭曲,成了青烟,悠悠而逝。
  “乌先生!”为首之人连忙蹲下身帮乌先生稳住伤势,“怎么会这样?”
  “那妖兽非你我能招惹,需要尽快向大人汇报。”乌先生擦了把脸上的血,嘶哑道。
  “可能看出幕后之人?”为首之人冷静道。
  “力有不逮。”乌先生惭愧低头。
  为首之人点点头,脸色一肃,抬头吩咐,“成三,成四,护送乌先生回去同大人禀报。”
  两人点了下头,拉起乌先生,转身掠进树林里。
  为首之人摸出一截香点燃,见烟向东北,一招手,“追!”
  几人身形掠去。
  四周又静下来,唯有风吹草色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