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送别

  不大的小院,碎石铺就了一条蜿蜒小道,路面上时不时落下点点梦幻的紫色花瓣。
  小路尽头种着一株繁花盛开的紫藤,越往深处,紫色层层叠加,随风而动的花瓣雨,浪漫如宫崎骏动画中,千寻奔跑时的背景。
  小道两旁的无尽夏绣球正开得热烈,蓝如澄清的海水,紫若浪漫熏衣,粉似娇俏丽人。
  紫藤树下安放着一把躺椅,兰小森抬头看着花隙间不断旋转的光晕,忆起久违的家人。
  早上,妈妈煮好早餐,会推开老旧的房门唤自己。
  虽然早就醒来,却还是闭眼装睡。
  妹妹就会蹬蹬蹬跑过来,钻进自己的被窝咯吱窝,两人笑着闹着。
  妹妹的笑,那样的清脆那样的甜美,“姐姐,你抓不到我吧?咯咯咯快来啊,快来抓小琳啊”
  爹爹偶尔瞅瞅打闹中姐妹,更多时候,目光都停留在身旁娴静而温柔的妻子身上。
  生活一直在前行,可每一步都走得那样艰辛。
  兰小森轻轻合上眼睑,从紫藤花隙钻进几束阳光,烘烤着身子,暖暖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又是那样的不舍,不舍陪伴自己多年的花花草草。
  她走了,它们怎么办?
  兰小森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含笑低语:希望未来的主人能善待你们,对不起了,我亲爱的朋友们!
  一滴泪未来得及从脸颊滑落,就被紫色的旋风卷走了。
  可惜,眼已合上,看不到紫藤为她送别的这一幕。
  紫色花瓣环绕安详“睡着”的兰小森,久久未落。
  一夜间,院中的花草树木全部凋零,枯萎。
  往年盛开,引无数路人惊叹的紫藤花消失了,光秃秃地枝干灰扑扑地,丑陋地就像兰小森当年在垃圾箱旁,第一眼见到它时的模样。
  院子里的生命力,因主人的离去,消失了。
  睡梦中,兰小森被右侧锁骨处的灼热感痛醒了。
  痛到梦中都忍不住抽泣,待温热的眼泪溢出来,才发现太过真实。
  “小森,醒了?很疼吧?”温柔而久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
  还未见到声音的主人,一只稚嫩地小萝卜头先冲了进来,趴在床边,撅着小嘴儿又吹又呼,清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吹吹就不疼了,姐姐别哭,我给你呼呼~~”
  眼泪流的更欢了。
  “姐姐,不哭,乖~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兰小森闭眼感谢上苍,死后还能再次见到母亲和妹妹。
  看到熟悉的羊角辫儿,能冲自己笑,小胖手拂过自己脸时,还能闻到泥巴味儿,太真实了。
  见母亲走进来,脸颊依旧饱满,虽有太阳晒过的痕迹,却那样健康,富有生命力。
  “孩子怎样了?医生说醒来会很疼,来,热水和止疼药,赶紧”
  急促地脚步声,让兰小森固执地望着门,等待
  如果知道死后能等来这一刻,兰小森会毫不犹豫追随母亲和妹妹而去,而不是残喘这些年。
  “爸爸,呜呜~~~~”
  原本还努力抑制情绪的兰小森,突然释放了,哭到不能自已。
  兰康宁吓呆了,捏着小小的白药片,无措地瞅着自己媳妇儿。
  宁清白了男人一眼,接过大瓷缸,轻拍她的手臂安慰道:“知道你疼,吃了药就会好一些,来,咱们一张嘴一伸脖子就下去了。”
  话毕,扭头又道:“小琳,姐姐怕苦,怎么办?”
  兰小琳仗义地很,小胸脯一挺,脚一跺,“姐姐不怕,我有糖哦,姐姐乖~吃药就吃糖。”
  奶声奶气地学着宁清的话,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兰小森哭笑不得,鼻涕泡儿都吹出来了。
  药效的关系,再不舍,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鼻尖萦绕的是饭菜香,时不时传来家人的声音,兰小森笑了。
  真正相信自己还活着,是三天后。
  同村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好姐妹陈文倩来了。
  宁清很热情,邀请她一块儿吃早饭。
  兰小森还躺在床上,隐约听到她们的说话声。
  “不好意思,我们家小森身子弱,这次又出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干脆休学一年养好身体再回去上学。”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少女时期的陈文倩。
  门被推开,晨光中的陈文倩是那样的美好,一袭白衣长裙虽洗的有些发旧,却丝毫不损青春少女的气质。
  纤细合度,凹凸有致的身材明显比同龄人早熟。
  一双丹凤眼稍微露点笑意,便能荡起一阵水光,令人眩晕。
  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女,却有着一副极其恶毒的唇舌和心肠。
  讽刺她的母亲,诅咒他的父亲,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伤害无辜的妹妹,更别说自己。
  如果不是曾祖母临终前给自己留下那块金子,得以逃离她,逃离这个满是恶言的地方,母亲和妹妹,还有自己恐怕早就入了黄土。
  看到她,让兰小森第一次思考,自己身处何处?
  天堂,还是地狱?
  “小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陈文倩一推开门,被兰小森眼神吓一跳,难道她发现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长期没有与人交谈,兰小森舌头有些僵硬,听着有些机械音。
  陈文倩觉得刺耳,关心道:“你嗓子怎么了?我来约你一起上学啊?”
  上学?
  兰小森虽不知上什么学,却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像外表那般纯善。
  眼神依旧冷漠,甚至厌恶,“我累了,你出去。”
  陈文倩惊呆了,眼泪夺眶而出,“小森,你怎么了?我是文倩啊,你最好的朋友啊,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妈,我累了,不想见任何人。”
  兰小森向来不知迂回,直接开口赶人。
  宁清虽然不知道这对小姐妹发生了什么,但女儿的脾气当娘的最清楚,赶紧进来打圆场。
  “文倩,你先去上学吧。小森受伤后每天疼得睡不好吃不好,脾气有些冲,等她好些你们再好好说,好不好?”
  兰小森扭头面朝墙,紧闭双眼,脑子转得飞快。
  陈文倩刚出门,她就迫不及待问出口,“妈,给我一面镜子。”
  “镜子?怎么了?”宁清疑惑,却没有拒绝,回房间拿来嫁妆之一——镜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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