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伤疤

  初升起的阳光从洞口径直地透进来,白琢寒缓缓地睁开眼睛,肩膀被暖暖的感觉压着,白琢寒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自己和苏锦靠在一起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苏锦均匀地呼吸着,白琢寒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很长,怪不得她的眼睛这么好看。
  昨日,看到苏锦的身影消失在树干后面时,白琢寒的整颗心都好像沉到了丹田里,他不假思索地往苏锦的方向跃去,却没想到那断成两截的大树背后竟是万丈深渊。接着符咒残余的光芒,他看清了恰好被岩壁上的藤蔓挂住的苏锦。这丫头还真的是命大!
  白琢寒迅速顺着藤蔓往苏锦身边滑去,一把将这个头朝下被藤蔓缠住的锦小姐拉起,环着她的腰肢往附近的一个山洞攀过去。这个山洞是他方才滑下来的时候发现的,洞里不深,一目了然,却正巧可以用来躲避鬼鹫过境而掀起的暴风。
  两人刚进到山洞里,那摇曳着的光芒便一下子熄灭了,四周又立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想必是刚刚俯冲下来的那只鬼鹫将那符咒一口吞了。为了不惊动头顶的大群鬼鹫,两人只得在漆黑的山洞里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默默地坐着,反正说话声也会被外头呼啸的风声盖过。不知是不是方才担心过了头,白琢寒一直紧紧抓着苏锦的手,生怕一个闪失便又找不见她了,苏锦挣扎了几下,却也拗不过白琢寒的劲道,也只得作罢,白琢寒手心的温度却是让苏锦觉得眼前的黑夜也没有那么的寒冷了,连日赶路的劳累此刻也一起涌了上来,顾不上外面震天的动静,靠在一起便沉沉睡去。
  苏锦大约也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睫毛抖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正巧与白琢寒两人四目相对,苏锦倏地就红了脸,慌忙将目光移开。昨晚模糊的记忆也渐渐苏醒过来,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未曾想天不愿亡我。回想起来,最近发生的事情中身边总是有白琢寒这个家伙在,虽然算不得靠谱,但是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能心安。
  苏锦慢慢起身,白琢寒不管自己被枕了一晚的手臂此刻还有些酥麻,提溜起苏锦的胳膊,将她打量一圈:“昨晚看不清,没伤着哪儿吧?”
  “没,好的很。”苏锦闪躲着站起身,脚下一个趔趄,白琢寒连忙伸手接住她:“还说没事,我看看。”说着就势把苏锦放倒,轻轻掀起她裤脚的一边,犹豫了下才又慢慢褪下苏锦的鞋袜,她的脚踝有些红肿,看样子大概是扭伤。
  见白琢寒皱起了眉头,苏锦红着脸抽回了脚:“不过是掉下去的时候被藤蔓勾了一下,不打紧。”
  “走吧,我背你上去。”白琢寒低着头,也不顾苏锦愿不愿意,抓过她受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地给她套上鞋袜。
  “不用,真没事,我可以自己上去……喂!”苏锦话还未说完,便被白琢寒扛到了肩上,不由得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乖啦!”虽然看不见白琢寒的神情,但是苏锦能感受到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难道我扭伤了脚,这家伙就这么高兴吗?
  白琢寒背着苏锦走到洞口,念了一句咒术,便踏着几块崖壁上凸起的石块,两三步便跃回了昨夜他与苏锦昨夜掉下来的那处山头。昨夜苏锦抓住的那棵大树如今只剩下半截树根露在外面,就连崖壁上也被整齐地削去一块。苏锦竟然只是扭伤了脚,也真的是得上天庇护了。
  清晨的阳光照得草地上升起一层淡淡的雾气,看来今天会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若不是满地的残叶断枝,谁也不会想到这片如仙境一般的林地却是鬼鹫的领地吧。
  白琢寒背着苏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似来执行国主的任务,心里倒是多了几分郊游的心境,他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若是和这个人的话,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厌倦,更不会把背上的这个人轻易放下。他心里有件事情,方才没有对苏锦说,他其实在少年时便与苏锦相识了。
  方才他检查苏锦伤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她脚踝上有一圈深深的伤疤,似乎是曾经被什么东西深深嵌到了皮肉中,雕刻一般在苏锦的脚踝上留下磨灭不去的痕迹,这伤痕白琢寒曾经见过一次,就在他年幼时和溪宁去捉火蝇,却险些被炎螭伤了性命的那个夜晚,在他紧紧抓住红衣小姑娘脚踝的时候。
  是的,苏锦脚踝上的这圈伤疤与当初救下他和溪宁的那个红衣小姑娘脚踝上的伤疤一模一样,就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伤疤略微有些变形,但是白琢寒一眼便认了出来,更何况还有苏锦身上的铃铛声,他现在才明白,为何自己第一次听见散魂铃的叮当声便有种熟悉和怀念的感觉。
  “好久不见。”白琢寒喃喃地言语道。
  “嗯?”苏锦被白琢寒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白琢寒的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轻盈起来,几乎是在草地上跳跃着前行。
  “喂,我说你慢点。”苏锦有些无奈,只得紧紧攥住了白琢寒胸前的衣襟,心里想这家伙若不是吃错了东西,就是昨夜被打到了脑袋。“你知不知道我们应该往哪里走啊?”
  接头人之前在沐月国的入口到接头地点之间,都用各种记号标明了方向,而他们这行人却偏偏被炎沉带着偏离了方向,希望这些标记别被昨夜的鬼鹫大军给破坏了。
  “你不觉得这样走走很开心吗?”白琢寒背着苏锦,感觉就是整个龙域便在自己背上,他在一颗参天古树前停下步子,在树干上忙乎片刻,便从上面抠下一小颗紫色晶石,举到苏锦面前:“呶,紫檀木晶石,人们只知道两颗相邻的晶石之间会产生共鸣,却不知道,若是用沾染上同一个人的血,无论隔了多远,都能感知得到。昨日炎沉带着我们往小道上走的时候,我就一路把晶石嵌到了树干里。看来,这颗树的运气要比昨夜的那棵好啊。”白琢寒炫耀似地回头,不想脸颊却正巧蹭上了苏锦的嘴唇,两人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脸,呆住片刻后又匆忙移开了目光,白琢寒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我们去找下一个吧。”
  “恩。”苏锦在白琢寒的背上小声回应道,低眉揉了揉自己的嘴唇,似有笑意在唇边荡漾开。
  原计划半天的路程,因为失了马匹,又添了苏锦这个伤兵,两人不得不又在密林里过了一个晚上,终于在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叩响了沐月国接头人的院门。
  小院的位置在道路的尽头,门却朝着山坡的一边,这样小院里的人能透过院墙看清外面的情况,其他人却难以见得小院进出的人。
  这想必也是苏承英安排的,想到苏承英,苏锦心里又是一揪,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不过若是苏承英在这里安插的人,那这个人……
  小院厚重的木门“吱嘎”开了一道缝,走出来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她长眉入鬓,眉间一点朱砂,一双杏眼媚意天成,玄色罗裙,身披暗紫色银丝薄烟纱,美丽而妖艳。
  朱雀?!!
  苏锦不见朱雀已一月有余,每每问起苏承英朱雀的去向,他也是三缄其口,苏锦便已经料想到这个沐月国的接头人估计就是朱雀了。只不过,看见朱雀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吃了一惊,朱雀素来爱穿红色,往往素面朝天,戎装加身,别说姑娘家的襦裙了,就是普通的罗裙也未曾见她穿过。眼下这一身的朱雀着实美得令人心动。苏锦脑海里不禁冒出一句:“好个娇俏的小娘子!”
  朱雀被门口两人的惊叹声也着实窘到了,只是她看见苏锦被白琢寒背着,急忙一把把他俩扯进了院子,刚关上院门,她脸上的窘迫便立马换上了担忧:“锦小姐,这是怎么了?白公子,你答应国主要好好保护锦小姐的话究竟作不作数?”
  “朱雀姐姐,我没事,只是扭到了而已。这家伙硬要背我而已。”苏锦怕让朱雀担心,挣扎着便要下来,大约是背得时间太久,脚有些麻,苏锦脚刚一落地便又是一个趔趄,白琢寒心里无奈,干脆将这个不听话的姑娘打横抱起,直接进了屋门,安放在座椅上。
  “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肿都消啦。”见朱雀拿着药酒进门,苏锦顾不得或者说她原本便没有女儿家的矜持,轻轻提起裤腿,露出脚踝,红肿看上去确实要比一日前好了不少,而那道可怕的伤疤便愈发得醒目,蛇一般盘踞在苏锦的脚踝上。
  白琢寒从朱雀手上拿过药酒,蹲下身子就为苏锦上药,“喂,我真的没事了。”苏锦自知这会儿躲过了白琢寒也躲不过朱雀,只能言语上做些最后的挣扎了。
  “这道疤……”白琢寒小心翼翼地为苏锦擦拭着药酒,尽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小时候便有了。”苏锦的脑海里不禁又回忆起与苏承英相遇的那一天,他亲手为自己解下镣铐,还了苏锦自由,却也为她留下了这道伤疤。
  “哦,那你记不记得……”白琢寒的话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三人面面相觑,朱雀示意另外两人不要出声,走到门口,一挥衣袖,院墙便凭空消失了,敲门的正是白琢贤,他手里牢牢抓着一个盖着兜帽的少年,与其说是“抓着”,倒不如说是“提溜着”才更为妥帖。两人还茫然地等着人来开门,似乎眼前还挡着一道门墙。白琢寒明白了,朱雀施下的咒术,墙里的人能看见外面,而墙外的人眼里,面前还是严实的石墙。
  朱雀再一挥衣袖,石墙和院门便又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她快步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白统领。”
  白琢贤看见朱雀也是一愣,回过神才认出眼前的女子:“朱……朱雀姑娘,恕在下眼拙,方才没有认出来。”看着白琢贤这番耿直的模样,朱雀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出了门:“无妨,白统领请进。”
  “大哥!”白琢寒从门里跃出来,虽然他深知大哥武艺高强,但是两日没有大哥的消息,他心里也确是有些焦急,原本想着将苏锦安置下来,便出去寻他,不想这前后脚都到了。“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只是追这小子绕了些路,幸好有朱雀姑娘的信使给我们带路才找到了这里。”白琢寒这才注意到白琢贤的肩膀上蹲着一只小小的灵鹊,白琢贤看了一眼手里抓着的少年:“这小子吓坏了也累坏了,让他先睡一会儿吧。”
  兜帽滑落,露出炎沉熟睡的脸庞,从前他睡觉时总是不安稳的皱着眉头,但眼下虽然被人以极不舒服的方式提溜着,却睡的一脸安稳,这两日大概又发生了许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