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婚 上

  数日来,沐月国的街头巷尾似乎都只讨论着一件事情,那便是仇夜长老的大婚。半年多之前的叛变之战曾令沐月国生灵涂炭,有这样一件举国同庆的喜事,沐月国的臣民也能暂时忘却悲伤。长生殿周围的道路,房屋全部布置上了长明灯,用咒术浮在半空中宛若繁星,城中的车马也是络绎不绝,都是前来朝贺的贵族和他们所带来的贺礼。全城上下,热闹非凡。
  在这满城的熙熙攘攘中,唯有天牢还是一片冷冰冰的死寂。衡夜从那日起便没有来过,反而给苏锦和白琢寒留下了独处的时光。久笙时不时过来探望,给白琢寒带来了一些护心脉和恢复体力的丹药,虽然免不了要听一只蝙蝠唠叨着自夸一番,但是幸亏有他带来的灵药,白琢寒的伤势才没有恶化,因为琵琶骨被锁而受损的经脉也在逐渐好转,不然他的这双手怕是就此废了。
  夜还深,在这静怡中,苏锦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猛然惊醒,她抬眼看向牢门,牢门外隐隐约约透进来一些烛光。门开了,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托着烛台闪了进来,外面的侍卫又把牢门给关上了。
  突如其来的烛光有些刺眼,来人也默默地不说话,苏锦有一会儿才看清了对方的身形,他个子不高,周身都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只不过那斗篷底下却露出了一双精美的绣花鞋,看来,来人是一个女子。
  “你是谁?”苏锦禁不住开口问道。来人没有说话,却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斗篷下探出一只女子小巧的手,将自己头上的兜帽摘下,兜帽下的脸虽然在晃动的烛火下忽暗忽明,但是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再熟悉不过了。
  傅梅音?!
  “啪”一鞭子狠狠地抽在苏锦身上,她担心惊动到不远处的白琢寒,咬咬牙硬是没有出声。“本郡主的名讳是你这个贱人可以叫的?!”傅梅音一想到这个女人不仅抢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还在生日宴上让自己颜面尽失,心中便充满了无尽的怒气,手一抬便又是一鞭子打在苏锦身上。那鞭子是一道长献给傅府的法器,名为“离魄”,对肉身的伤害有限,但却可以直接抽打在人的元神上,比起肉身,灵魂的折磨可要让人痛上百倍。这两鞭子上身,苏锦已然是痛得面色死白,冷汗淋漓,只是为了不让白琢寒担忧,她将嘴唇都咬破了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这几下算是本郡主贺喜苏小姐的新婚之喜,本来想再送苏小姐几巴掌的,只不过要是在苏小姐这花容月貌上留下掌印,仇夜长老可是要怪罪的。”傅梅音眼睛里满是妒忌和恨意,见苏锦连半声都不吭,心火一起便又是几鞭子落下。
  “敢问郡主为何会在这里?”苏锦趁着傅梅音停手的功夫,咬紧牙关问了这么一句,傅梅音答什么对苏锦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让她停手一会儿让自己有个喘息的机会就好。
  “哈,为何会在这里?”傅梅音大概是打累了,停下手,带着复仇成功的快意看着眼前的“仇敌”:“在你们的眼里,我傅家有钱又有权,但实际上,我傅家的官权不过是个虚职罢了,就算位高权重,在朝堂上的根基尚浅,根本比不得他苏清家还有白家人的势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父亲助仇夜长老谋得大权,有了整个沐月国做靠山,这往后怕是连国主也得忌惮我傅家几分。”
  原来这仇夜能在短时间内组建起叛乱的队伍,原来是得了傅长轩的帮助,曾经听得过几句谣言,说是傅丞相在城外的深山中养了一支自己的军队。现在想来,这个谣言竟然是真的。傅长轩养的这支军队就算有一天他要动用,也是师出无名,还会被人冠以“私自组建军队,意图谋反”的罪名。可如果他将这支军队献给仇夜,便能借着沐月国的名义随意指挥这支军队,不得不说,傅长轩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也是走了一个险招。傅梅音大约是笃定这次连老天都站在她傅家这边,也会如此自信地对苏锦和盘托出。
  “是我眼拙,小看了傅丞相和郡主了。”苏锦微弱的声调中尽是挖苦和嘲讽之意。不过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傅梅音自然是无法领悟这话语中暗藏的深意。
  “你这低贱鄙陋之人,若是叫你轻易看清了,那我傅家的颜面何在?!”傅梅音嘴角一勾,走到苏锦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们身份暴露,那个给仇夜长老通风报信的人就是我。”她冷笑着,那笑容依旧明媚如春光,却叫人周身凉意阵阵。她在牢门上轻扣三下,外面的侍从便打开了门,她扭头道:“那便祝苏小姐新婚快乐了,想必明日婚礼之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那便永别了吧。”
  傅梅音戴上兜帽跨出牢门,对面的白琢寒早就被惊醒,眼下正怒视着从他门前走过的傅梅音。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子,眼下面色苍白,满身血污地被囚禁在牢笼中,傅梅音心中竟也感受不到半点的悲伤,她冷漠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白公子不用这般瞪着本郡主,若是当初应允下和本郡主的婚事,何苦落得这般田地。都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天色渐亮,远远的鼓声通过高墙传了进来,苏锦和白琢寒对视一眼,大婚的日子到了。
  “你的身上还疼吗?”白琢寒首先打破了沉默,自从昨晚傅梅音走后,两个人都各怀心事,都很“默契”地装睡着。
  苏锦轻轻笑了一声,向着对面的牢房问道:“憋了大半夜,竟然就问这一句话,难道不应该先恭喜我新婚快乐么?”
  阴影里也传来一声轻笑:“当然要恭喜,不过这话我这辈子只能恭喜你一次新婚,得留到我们俩的大婚。”
  这家伙,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嘴上还是一样的不饶人。就算身陷囹圄,但想到白琢寒就在不远处陪着自己,苏锦便觉得任凭要面临的事情再凶险,自己都能平静地面对。
  牢房外脚步声阵阵,听动静似乎是来了一队人。牢门一开,盛装打扮的衡夜便踏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令苏锦心生厌恶,一众侍女也随着衡夜走了进来,一下便将这狭窄的牢房挤得满满当当。侍女手中捧着华美的嫁衣,精致的头饰,只不过那如火焰一般的红色在苏锦和白琢寒的眼里却是如此扎眼。
  衡夜提起嫁衣,在苏锦面前展开,“王后,这是夫君特意为你制作的礼物,你看看可还喜欢?”苏锦匆匆扫了一眼那件华服,不由得一愣,只见在嫁衣原本应该绣着凤凰的地方赫然用金丝绣成了一条金龙。衡夜察觉到了苏锦的惊诧,将那华服随手一团扔回侍女手中,“本长老要昭告天下,本长老娶的是龙女!”
  “长老不过是想趁今日九星连月吸了我的骨血,过了今日我只不过是一具尸骨,这大婚的排场无非是我的葬礼,长老又何必费这么多功夫昭告天下呢。”那金龙在苏锦看来,不过是一句讽刺而已。
  衡夜凑到苏锦耳边,掩藏不住笑意地说道:“我就是要告诉他苏承英,他上辈子得不到的女人,这辈子也不要想得到。他的一切我都要夺过来,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往门外走去:“你们带夫人去沐浴更衣,还有,”他瞟了一眼奋力支起身子的白琢寒:“把白公子也带去更衣,他今日也是本长老的贵宾。”
  晌午,苏锦安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拉车的是两头连她都未曾见过的奇珍异兽,沉甸甸的头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衡夜不仅封印了她的灵力,就连她的嗓音也被封住了,现在的苏锦只是一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普通人罢了。
  礼乐声渐近,夹杂着轻快的鸟鸣,车子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侍女撩起门帘:“王后,我们到了。”
  长老的婚礼极为奢华,整个长生殿都笼罩在无数颗明珠璀璨的光芒中,恍若仙境一般。苏锦在侍女的引领下,往长生殿的台阶上走去,头顶不时飞过成双成对的灵鸟,叫声婉转动人,让蒙在苏锦心头的乌云也驱散了些许。前来朝贺的宾客此时都安坐在长生殿的礼台上,正中间,仇夜长老正威风凛凛的站在宝座跟前,只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他的新娘身上多做停留,而是不时地看向天空,九颗星星正在逐渐和若隐若现的月亮连成一条直线……
  苏锦的心思也并没有停留在她“未过门的夫君”身上,她只关心坐在人群里的白琢寒,他虽然已经梳洗一新,换上了礼服,但是面色依旧惨白,锁住他琵琶骨的两条锁链难以察觉地从衣摆处伸出,被两旁的侍从牢牢地握在手里。纵然礼乐声再热闹,周遭朝贺的声音再如何的不绝于耳,对于苏锦和白琢寒来说也不过如空气一般,他们的眼神从未有一刻离开过对方,以至于苏锦路过盛装打扮的傅梅音时,也完全无视了她投来的目光,气得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几乎要生出了皱纹。
  是啊,在这样的情况下,衡夜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趁乱逃走,她和白琢寒两人都成为了彼此的人质,成为人质的还有礼台一角百花丛中的梓萝。
  婚礼的仪式终于开始了,苏锦几乎是被侍女拖上了占星台,这座楼台是为了长老的大婚而新修建的,随着九星连月的星象逐渐形成,整个占星台都被一束柔和的光芒慢慢包围。
  衡夜走到苏锦跟前,挽起她的手,苏锦刚一迟疑,便见得台下站在白琢寒身边的两个侍从猛地一拽铁链,白琢寒虽极力掩饰,却也于事无补,他用疼痛到麻木的双手支撑在座椅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整个身体不断地起伏着,苏锦张嘴想唤他的名字,可是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她眼眶中盈满泪水,但在衡夜的面前,她发誓绝不会让半滴泪水滑落!
  “王后,你最好听话,这样你的小情郎可以少受一点罪。”衡夜伏在苏锦的耳畔,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牵起她冰凉的手,往占星台的中心走去,苏锦也如同木偶一般,面无表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沐月国的臣民们,”衡夜洪亮的声音在占星台上响起,响彻了整个沐月国,“自本长老接管沐月国以来,便一直有人觉得这个长老之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有诸多非议。但是,本长老今天在这里告诉你们,我,仇夜,坐这个位子是天命所为。”
  衡夜此言一出,引得台下和城中的百姓议论纷纷,人们都想知道既然仇夜长老说他继承大统实乃天命,那么他又该如何证明这一点呢?难不成让老龙神降临亲口告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