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害怕什么

  上一次和老夫人单独见面,还是两年前。
  与家宴时所见不同的是,老夫人换下了昂贵的衣服首饰,穿着舒适的家居服躺在摇椅上,正跟着音响里播放的京剧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哼唱。
  夏历历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老夫人听得尽兴了,才慢悠悠起身,摆了摆手,让伺候的佣人出去。
  小洋楼里只剩下一老一少。
  老夫人定定地瞧着夏历历,“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夏历历对老夫人称不上讨厌也称不上喜欢,老夫人一向维护陆泽,不过在她和陆泽关系最恶劣的那段时间里,陆泽对她做的过分了,老夫人也会劝上一劝。
  也会劝她听话。
  老夫人想要的是陆家安宁,对她来说,什么恩恩怨怨,都不及陆家重要。
  “你知道么,我原本不喜欢你。”老夫人开口,“你这孩子性子烈,骨头硬,不好驯服。阿泽呢,也是那么个偏执的个性,你们俩并不合适。”
  夏历历笑了笑:“是这么回事。”
  “阿泽需要一个聪明听话不惹事的妻子,有点能力固然好,能帮忙打理陆家,没有能力也无妨,陆家不缺人。”老夫人继续说,“不该是你这样喜欢惹是生非的家伙。”
  夏历历道:“您老真这么想就太好了,整个陆家陆泽只听你的话,你不妨让他去找个乖巧可人的,别扒拉着我不放。我看柳瑜就很合适,聪明伶俐,模样也周正,最重要的是听话懂事,不会惹麻烦。更何况他们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两人这些年一直深爱彼此,您老成全他们不就好了。”
  她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心里甚至恶意的想,白莲花配狼心狗肺,简直天生一对。
  老夫人眼神望来,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惆怅的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养不熟的性子。”
  她忽然话锋一转:“阿泽喜欢的是谁,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心里没点数么?”
  夏历历愣住,随即失笑:“当然有数,他喜欢柳瑜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他喜欢的是你。”
  夏历历第一反应就是笑,怎么这么可笑啊,“您可能老糊涂了。”她转身往外走,“抱歉,我想我该走了。”
  “夏历历,你在害怕什么呢?”老夫人没有阻止她离去,在身后不疾不徐的开口:“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家丫头,如今胆小到连我这老太婆几句话都不敢听完么?”
  夏历历脚步骤然一顿!
  几秒后,她徐徐转身,脸上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我有什么好怕的。”
  老夫人扶着扶手缓缓起身,笑了笑,有那么几分慈爱的感觉:“那就跟我去见个人吧,见了她,你自然就会相信我的话了。”
  她走过来将夏历历的手腕握住,老人的手枯瘦却不粗糙,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力气却很大,被抓住的夏历历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后颈的猫,被老夫人带出门。
  陆成在外面看着老夫人和夏历历离去的,他给陆泽打电话,那边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眼看那辆车消失在视线里,他焦灼不已,只得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崔政,你在哪里?江城?太好了,老夫人瞒着少爷把夫人带走了,你去跟着,别让夫人出事。”
  电话里那头,低沉的声音毫无感情:“好。”
  得到了崔政的回复,陆成心中略感安慰,有崔政看着,想必再怎么样,夏历历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只要夏历历没事,他家少爷就不会有事。
  反之,夏历历要是出了事,那么整个陆家都要有事。
  崔政向来只听陆泽的话,哪怕是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一路上,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陆泽的事情,说小时后的陆泽如何如何,夏历历全程没什么反应,心中狐疑不定。
  她实在搞不懂老夫人意欲何为。
  难道是寂寞了想找人聊天?
  呵。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在老夫人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里,车子停了下来。
  夏历历朝外看去,只见周围风景秀丽,依山傍水。
  面前是一个疗养院。
  规模不大,但是从道路两旁的绿化情况便能看得出来,这是个高档私人疗养院。
  夏历历明白老夫人把自己带来这里做什么,正疑惑间,老夫人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淡笑一声:“真巧,不用下车了。”
  她给夏历历指了指窗外,“瞧瞧那是谁?”
  夏历历顺着她的所指的方向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陆泽。
  又好像是个陌生的陆泽。
  此时的陆泽微微低着头,扶着一人,嘴角勾勒着淡淡的弧度,正凝神倾听身边人说话,时不时应和一两句。
  连眉宇间的戾气也不见了。
  随后夏历历便看清了被他扶着的人的脸,猛地瞪大双眼,瞳孔狠狠一缩!
  她推开门便冲了过去,等到冲下车,她才回过神来,猛然站定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可思议的瞪着几十米外那个熟悉的身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她整个脑袋都是眩晕的,想伸手触摸这近在迟尺的人,又不敢伸出手,生怕一伸手,发现这只是一场幻境。
  她手脚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双脚仿佛在原地生了根,无法动弹。
  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车了,站着她身边,老夫人的声音略显沙哑缓慢,字字清晰的落在她耳中:
  “当年,你妈妈重伤昏迷,阿泽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才让她捡回一条命。可惜啊,她受了太大刺激,醒来后便忘记了许多事情,人也变得不怎么清醒,时常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意思就说,疯了。
  夏历历只觉得一阵阵窒息,她艰难的喘息着,耳边尽是自己急促而愤怒的喘息声,和老夫人那从容不迫的声音:
  “这些年阿泽找了许多医生给她治疗,都不见起色,大概是治不好了。阿泽常常来这里陪她,她也只认识阿泽。”
  那边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这边的人,隔着老远的距离,夏历历也能清楚的听见夏夫人温柔的说话声,阿泽阿泽的叫着,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