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侍寝

  弘历抿了一口茶,道:“朕方才去皇后那儿看了永琏,倒是忽然想起永璋了,就顺便过来瞧瞧。”说着,他倒是真的仔细瞅了瞅三阿哥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呵呵一笑,还顺手捏了一把。
  可三阿哥似乎很不喜欢被捏脸,小脸蛋都皱了起来。
  皇帝不由瞅见了三阿哥手上拿的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三阿哥欢喜地咧着小嘴儿,扬着那张卡片,奶声奶气道:“兔兔!兔兔!”
  “嗯?”皇帝顺手从奶包子儿子手里抽走了“兔兔”,那的确是兔子,正面写了一个大大“兔”,反面则画了一只很可爱蓝色胖兔子。
  兔兔被抢走,三阿哥又皱起了包子脸。
  皇帝也皱了皱眉头:“谁画的?”
  诚嫔忙道:“是魏佳贵人绘制的。”说着,她笑盈盈看了绵奕一眼。
  这下子,皇帝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她身上,皇帝那双凤眸饶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名字。”
  “啊?”绵奕一脸懵逼。
  皇帝只得再度道:“朕问你叫什么名字。”
  绵奕急忙道:“臣妾魏佳绵奕。”你就不能把话说全了?
  说着,又再瞅了弘历一眼,怎么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的样子?真特么诡异……
  皇帝眯了眯凤眼,瞅了瞅绵奕的脸蛋,问:“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诶??”绵奕眼珠子一圆,更加懵逼了。真见过?
  诚嫔观摩了一下状况,眼观鼻鼻观心,忙将皱着小脸蛋的三阿哥塞到乳母怀里,以目色示意乳母将孩子抱下去。
  三阿哥这个孩子一走,殿内就更加安静了,安静得让绵奕觉得气氛有些不妙。
  在寂静中,皇帝忽然开口了:“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绵奕的脑袋里瞬间轰的一声,几乎要炸裂开来!三年前、香山!是那个人!那个收了她一卷祈寿佛经、那个把阿桂当成她姐姐的人!他居然是弘历?!
  “你,不记得了吗?”弘历眸色深邃,语气也格外幽深。
  绵奕的脸蛋有点僵化,忽然她觉得弘历前言后语不搭!方才明明说“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这意思是他也不怎么记得了,可他却明明记得那首诗,还反问她“不记得了吗?”
  一时间,绵奕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好在弘历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指了指那张卡片,问绵奕:“为什么兔子画成蓝色的?”
  绵奕一愣,这是神马转折?但皇帝的提问,她自然不敢不回答,便急忙道:“回皇上,只是觉得三阿哥是男孩子……蓝色挺适合他。”女孩子用粉色、男孩子用蓝色,这才后世好像都是习惯性的问题了。古代似乎没有这样的习惯……
  弘历淡淡哦了一声,他扫了一眼诚嫔与绵奕,“都坐下吧。”
  底下宫女立刻搬了两个绣墩上来,绵奕与诚嫔分坐在弘历两侧。
  绵奕此刻心绪未定,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突然感觉到,选秀会突然展开、她会被选入宫,是否跟三年前香山之事有关??皇帝到底是一直记得她,还是今日看到她才突然想起当时的事儿??
  绵奕心里那叫一个纠结!是不是她太自作多情了些?诚嫔不是说,是皇太后留了她的名字,又不是弘历选中她!可若皇帝不记得,怎会脱口就念处那首诗?!
  若弘历真的对她上心了,怎么会三年内都没有再跟她相遇??
  脑子好乱啊
  绵奕满脸苦恼。
  诚嫔看在眼里,倒也揣度出了几分,只不过她并不加以追问,反倒是笑呵呵道:“魏佳贵人的字很是娟秀。”
  弘历嗯了一声,“字写得有些长进。”
  绵奕怔忪,有些长进??意思是弘历记得她送出的祈寿佛经上的字?若非加以比较,是不能得出这般评价的!
  弘历瞅了瞅绵奕那焦虑如麻的俏丽脸蛋,问:“你喜欢竹子?”
  绵奕只得忙回答:“竹子虚心有节,臣妾很喜欢。”
  弘历徐徐道:“香山居士有云‘竹解心虚即吾师’,又有云‘竹死不改节,花落有余香’。你读过不少诗词?”
  香山居士就是白居易,那两句诗正好应了绵奕所说的“虚心有节”,天可怜见,她只是随口一说,真不是故意跟弘历拽文。
  绵奕低头道:“臣妾闲来翻看罢了。”
  弘历便问:“古来言竹之诗词,你最喜欢那首?”
  “额……”突然这么问,她也没法一下子说出来……只得急忙从脑子里思索,写竹子的诗词,当然是郑板桥的最出名,可郑板桥还没出生,自然不成。
  “那个……”比郑板桥写得还好的言竹诗词,似乎木有吧?绵奕只得随便道:“薛涛的《酬人雨后玩竹》:晚岁君能赏,苍苍尽节奇。”
  弘历“唔”了一声,颔首道:“倒也是上佳之作!”旋即,他朗声念诵:“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尽节奇。”
  念完之后,他顿了片刻,“只不过……不及‘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许多。”
  绵奕:“额……”
  弘历又道:“能与之相媲美的,想来也只有诗经中的名句了。”
  绵奕思忖片刻,便明白了弘历所指:“淇奥?”
  弘历点头:“不错。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绵奕沉默,这是赞颂君子的词儿,亦可说是对君子的思慕……也就是言情之词。绵奕不禁有些尴尬,便道:“臣妾不大懂诗经。”
  弘历若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便道:“不懂多读读就是了。”
  绵奕再度无语:“额……”
  说罢,弘历大爷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恭送皇帝离开摛藻堂,诚嫔深深看了绵奕一眼:“看样子,皇上今儿不是来看三阿哥的,是来看你的。”
  绵奕面色尴尬无比:“臣妾……很是惶恐。”
  诚嫔有些好奇:“你进宫前,见过皇上?”
  这事儿自然是否认不得的,绵奕只得点点头:“数年前见过一次,只是当时不知皇上身份。今日见到皇上,倒是吓了臣妾一跳。”
  诚嫔轻轻点了点头,幽幽道:“那是你福气。”
  隐约,绵奕倒是觉得诚嫔语气里带着些许酸味……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
  诚嫔长长吐出一口气,打量着绵奕的脸颊,“你回去好生打扮一下,今晚皇上想来会翻你的牌子。”
  绵奕呆住了,这么快??
  见绵奕呆滞,诚嫔不禁莞尔,心想,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旋即,又想到,自己当年初次侍寝,何尝不是这般慌乱失措?
  木木回到偏殿,绵奕身体都僵硬了。虽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已经是皇帝的小老婆,陪皇帝睡觉是早晚的事儿,可若真的事到临头,她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理智告诉她,这事儿越早越好。
  在忐忑的等待中,暮色初至之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高武庸夏太监便来了。这表示皇帝已经翻了牌子,敬事房太监负责将牌子上的嫔妃接去养心殿侍奉皇帝。
  接人的轿子已经停在了摛藻堂外,高武庸白胖的脸上满是笑容:“皇上今儿翻的是魏佳贵人的牌子,请贵人小主拾掇一下,这就去养心殿侍寝吧。”
  绵奕扯着嘴角笑了笑,“有劳公公了。”
  而伴夏早已聪明地上前塞了一张银票。
  高武庸收了银子,脸上瞬时笑开了花儿,“新晋嫔妃里头,小主可是头一份儿的恩典!奴才恭喜小主了!”
  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左右去了养心殿,也会被洗白白,光溜溜送皇帝床上,索性也不必更衣了,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便去了。
  一路坐着承幸的鸾轿,前头打着大红的八角宫灯,如此阵仗,想不扎眼也难。幸而这会子天还没黑,硕大的宫灯才没有太显眼。
  摛藻堂去养心殿的路不远,不过两刻钟功夫,轿子便落地了。
  伺候绵奕过来的侍寝的除了她的陪嫁宫女伴夏之外,还带了素英这个老资历的宫女。伴夏毕竟刚刚随她入宫,哪里知道宫里的规矩,还是素英谙熟老练。
  养心殿前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高武庸便直接引她去后殿,那里才是皇帝晚上歇息、召幸嫔妃的地方。
  高武庸一路引着她走到后殿正殿前,绵奕不禁停住了脚步,“不是要先去偏殿沐浴更衣吗?”怎么直接就进正殿?
  高武庸弓着身子道:“这是皇上的吩咐,贵人请进去吧。”
  养心殿后殿中走出来一个身穿六品蟒缎服的太监,那太监上前给绵奕打了个千儿:“奴才孙国安给贵人请安了。”
  李连海之前也跟她禀报过了,养心殿总管太监是顾问行,是弘历从登基前就用过人的老人儿了,因此十分信任。除此之外,养心殿还有两个副总管太监,分别是李德全和孙国安,二人地位相当,不分上下。
  虽是御前的副总管,可品级比摛藻堂首领太监陈矩都高一品。
  孙国安三十来岁,倒是一副忠厚面孔,他笑着道:“皇上在里头等着小主呢。”
  连御前的人都这么说,绵奕也只好进去了,叫伴夏素英外头候着,便由孙国安引着,进了殿中。
  养心殿后殿正间宽阔华丽,左右只有几个侍立的太监宫女,俱是低眉顺眼,安安静静。正间两侧,俱是万福万寿的落地罩,东侧落地罩垂着珠帘,西侧立着一个硕大的紫檀木山水屏风。绵奕自然不知该往那边儿走。
  孙国安抬手指了指东面珠帘。
  绵奕心下了然,便自己上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孙国安则侯在了珠帘外。
  珠帘后是东次间,嫔妃宫中,一般殿宇正间宽阔,两边次间略窄小,再两边的梢间更小。而养心殿却非如此,这东次间的面积丝毫不逊色正间。
  正间相当于客厅,次间算是半私人的空间。因此临窗处有一架硕大的罗汉榻,榻上是明黄色盘龙缎条褥,褥上有一方剔红炕几,几上摆了瓜果茶水,还有不少摞放的奏折,自然了,还有文房四宝。
  而弘历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端茶喝着,另一手拿着本奏折瞧着。
  这是在办公?
  绵奕心怀好奇,谨慎地莲步轻移,徐徐上前她脚步虽然轻盈,但脚下穿的毕竟是花盆底鞋,哪里可能不发出声音?何况方才掀开珠帘的时候,也出了声儿的。这养心殿中异常安静,稍微有一丁点响动都格外突兀,弘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人进来呢。
  所以他搁下了手中的珐琅茶盏,奏折也合上撂了一旁。他用一双含笑的丹凤眸子看着绵奕。
  “皇上万福金安。”绵奕慌忙俯下身去请安。
  乾隆朝她抬了抬手,语气甚是温和:“过来。”
  听得这二字,绵奕忙起身,几步走到皇帝近前。
  “坐。”这次只有一个字。
  真特么的言简意赅。
  只是……绵奕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周遭,这里没有椅子,也没有绣墩,她往那儿坐?难道要坐榻上??猜到这唯一的可能,绵奕脸色有点窘迫。
  看到绵奕木木站在跟前,弘历忽然一把抓住绵奕的手臂,便将她整个人突然给拽了过去!
  穿着花盆底鞋,本就站不稳当,何况弘历突然出手,绵奕自然猝不及防,身子直挺挺便扑去榻上!
  不过弘历并没打算叫她一头趴在榻上,所以右臂一揽,环腰将绵奕一提一转,便将她半抱半拽了上去。
  这一切动作来得极快,绵奕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屁股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了柔软的条褥上,就紧挨着皇帝坐在他身旁,大半个身子都贴在她肩膀上。
  绵奕惊慌中回身,才忽然察觉自己与弘历贴得太近,根本就是零距离!瞬时臊得慌,急忙挪动屁股,挪开寸许,便到了墙边儿。不过总算不是零距离了。
  呃,真是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