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永瑆出生

  魏绵奕在弘历的怀中呆滞的看了她一会儿,粗糙的双手挽起她的散发,未语泪就先落了。
  明玉不断朝她磕头,头磕破了鲜血滴在地上,又混了肮脏的泥土在脸上。
  “琪,明玉。”她用劲了全部的力气站起,缓缓的说:“一锅热汤,烫了布来。”倾盆大雨落在她身上,似一层银光在她肩头跳动。
  嘉嫔的性命危在旦夕,羊水早就破了,参合着鲜血和泥土混浊流了一地,一度嘉嫔陷入昏迷,不过一会儿又被持续的阵痛疼醒。
  军医早已熬了浓浓的催生散灌下,诊了好几回脉出来,大汗淋漓的跑来:“皇上,大,令贵妃娘娘……嘉嫔此胎,此胎胎位不正,恐,”
  “恐什么?”弘历与魏绵奕站在一起问。
  军医这才敢接着说下去:“恐怕无法到达圆明园就要生产了。”
  不远处的营帐,不时传来痛呼哀鸣声,夹杂着山涧之间瀑布滚落击打石头的声音,天色依然昏暗着,沉沉压迫的乌云似摧城的雄兵压近,人的,马的尸体还散落在四周,蜿蜒出一道道的暗红血痕。
  魏绵奕跑进去,帐内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嘉嫔脸色雪白,满身是血的躺在榻上朝这边看来,见是她,嘴角微微咧起一丝笑意,慢慢的朝她抬起手:“姐,姐姐。”
  “嘉嫔。”魏绵奕走了过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我生过和敬公主,等会儿你要听我的。”
  “嗯!”嘉嫔咧着嘴笑出声儿,不一会儿又被剧烈的疼痛侵袭的皱紧了眉头。
  大量的血凝胶着血肉和布,魏绵奕撕开了她的裤子,往里看,宫口已经开了有四手指大小。
  羊水却已经都流尽了。
  “嘉嫔。”嘉嫔又陷入了昏迷之中,魏绵奕温柔的拍打着她的两颊:“嘉嫔,别睡了,你要生了。”
  嘉嫔微眯着眼儿看她。
  魏绵奕叫忻嫔拿了剪刀来,浇上浓浓的烧酒放在火上来回烤。
  明玉端来了一桶滚烫的热水,紧接着又端了一碗参汤进来,浑身冒着冷气,打着哆嗦:“夫,令贵妃娘娘……军医说要喝的。”
  参汤助气。
  魏绵奕扶起嘉嫔,给她喂下。
  “啊……”疼痛越来越密集,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腹中胎儿翻滚的越来越厉害,肚子硬的像石头一样。
  “嘉嫔,用力吸气,把孩子退下来!”魏绵奕搭开她的腿,摸进去,忻嫔撇过脸去,热布掉在地上。
  “啊……”嘉嫔十指泛白,瞪大了眼眸推送孩子。
  孩子太大了,没有羊水的润滑,气息越来越微弱。
  “接……姐……”嘉嫔深吸一口气,底下全然了,帐中臭味混合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参汤的功效已然不够弥补她的缺失。
  嘉嫔双腿滑落在榻上,只一双大眼瞧着魏绵奕流泪。
  孩子。
  她无声的望着她。
  魏绵奕拿过剪刀,对她笑的有些僵硬:“可能会有些疼。”
  嘉嫔闭上眼睛。
  明玉取了新的布塞进她嘴巴里,魏绵奕朝她点点头,剪开了下体,连血都没有了,只有混浊的一些液体流出。
  “嘉嫔,用力推下来!”魏绵奕使劲按压下孩子。
  “呜……”嘉嫔昂头咬紧牙关,额上青筋爆凸。
  帐外一道闪电亮闪了整个雨幕,轰隆隆的一道雷声劈下,大雨倾狂骤下,大风夹杂着雨势,打飞了营帐的一角,有雨淋进。
  孩子出生了。
  浑身都是血,青紫的身,却像小猫一样卷缩在魏绵奕不大的手里,低声的哭泣着。
  嘉嫔望着孩子。
  魏绵奕抱给她,回来用烧红的针替她缝好。
  “姐姐。”嘉嫔朝着她笑,看着明玉,让她把孩子送回到魏绵奕怀里:“这是你的孩子。”
  是个儿子,永瑆。
  “嘉嫔,这是你的儿子,我不要。”魏绵奕把孩子裹好,摸着嘉嫔的头发:“皇上会为你们报仇的,他以后会爱护你们母子两人的。”
  嘉嫔的眼睛渐渐燃起了亮光。
  认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她不想去毁坏别人的幸福来成全自己。
  她早就应该是死去的人。
  这里不是属于她的时代,它是属于嘉嫔和她的儿子的。
  雨势密集凶险,山体松动,有滑坡之碍,嘉嫔生产不过一会儿,部队不得不开拔离开,回往圆明园。
  魏绵奕为嘉嫔布置了一个松软温暖的马车。
  嘉嫔躺进去,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姐姐,你也进来吧。”
  魏绵奕望着前方,弘历蹬靴上马,领着骑兵已在前方开路,后面张廷玉和傅恒都收了重伤在后面的马车内,他们更需要时间。
  魏绵奕应了声儿,随她进了马车,明玉,忻嫔随后撂下草席。
  “回营!”一声通天的开拔声呼啸在山林之中。
  马车快速的奔驰在平原道上,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山路。
  魏绵奕收腿卷缩在一角,靠在车沿上,疲惫的望着一重重远去的群山影子。
  马车内有烫火烧炉,暖和的很。
  不断传来明玉逗弄孩子的声音,忻嫔在一旁看着,眼底是微不可查的羡慕和嫉妒。
  嘉嫔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她将身上的玉佩解下轻轻的系在孩子的小手上,这是弘历送给她的。
  小孩白的透明的小手无意思的抓住了细绳,可爱的蠕动着粉红色的小舌头。
  “姐姐。”
  魏绵奕在膝盖中抬起头望向她。
  嘉嫔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雪白。
  “姐姐,从前我恨过你。”她笑道:“因为你极得皇上的欢心。”
  魏绵奕沉默着。
  嘉嫔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年的春天,我在城楼上遇见了他。我心里就想着这样一个英雄我要是能嫁给他该有多好啊!”她笑着问:“姐姐,你说对吗?”
  “对。”魏绵奕低着头给她捏好被角。
  “后来有一天父亲告诉我,他要把我送给皇上,可是皇上已经有妻子了。”
  即便是这样,她也欣喜若狂啊。
  那样一个男子啊,她如何才能将他全部占有?
  “只是见到了姐姐,我才知道错了。”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皇上变了,在回到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是冰冷的,冷漠的,有时候甚至是陌生的……就像今天这样。”
  如果皇上要是不变该有多好啊?
  她已经生了儿子了。
  “血!”
  “好多血!”
  明玉抱着孩子尖声大叫。
  忻嫔慌忙跪起,厚重的棉被下,有大量的血液渗透出来,像奔腾的河流瞬间沾染了所有的地方。
  嘉嫔用力的抓住魏绵奕的手,摸上孩子的脸上:“姐姐,这个孩子给你了。”她哭的有些厉害:“如果皇上做了皇帝,你让他做太子。”
  ……
  魏绵奕摸上她冰凉的嘴角,怀里是温热柔暖的孩子身躯。
  “令贵妃娘娘!”明玉扑向嘉嫔。
  婴儿似乎知道了母亲的离世,扁扁嘴,嘤嘤的低声哭着。
  夜里回到雍丘,府里管家早就候在门外,台阶下有年轻婢女擎灯跪候在两旁,冷冽的晚风吹得她们的衣袂飒飒作响。
  弘历送至此,跨马蹬上马背,俯视着她:“紫禁城内还有许多庶务,我先行一步。”
  魏绵奕喊住他:“您不看看孩子吗?”明玉抱着襁褓站在她身后,欲要往前。
  弘历已经扬起马鞭:“你教导便是。”
  “驾——”马蹄扬灰,疾驰远奔,身后一群亲兵执着长矛跟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消失不见人影。
  傅恒受了重伤,张廷玉虽是轻伤但也骨折,一下少了两个帮手庶务自然全部积压在他头上。
  魏绵奕于寒风中站立了一会儿,直到两颊被吹动的生疼才转身回府。
  擎灯的婢女纷纷跟在她身后,各自分成两班,直走碧霞院,大门已经敞开,碧霞院侍候的众人已经跪迎在那里。
  碧霞院内灯火通明,四面折扇门依次打开。魏绵奕的裙裾擦过梅枝,有暗香幽幽浮动。
  跨过门槛,走至主位跪坐下,身微侧,倚在背垫望向依次而入的众人。
  婢女,仆人,仆妇整齐的跪于厅下,管家呈上名册。
  “乳母何在?”
  “奴婢在。”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慌慌张张的向前来。发鬓间挽着髻,面若银盘,身材丰腴,低垂着眉眼时不时转过看她,又慌忙低下。
  “叫什么?”
  “奴婢额娘家姓邹。”
  邹氏
  魏绵奕望向明玉:“可靠吗?”
  明玉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嘉嫔母舅挑选上的人,极可靠。”
  魏绵奕将孩子抱来,招邹氏上前:“既是嘉嫔亲自挑选的,那我就把孩子交给你了,你日后定要好好待他!”
  “是。”邹氏赶忙接过孩子,朝她叩拜,起身时孩子眯着眼儿在她胸前拱,邹氏笑道:“小世子这是要吃奶呢。”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了,明玉胆战心惊的看向魏绵奕。
  对方却是连眼儿都不抬,面色如常的翻看着膝上的名册,许久抬起头:“退下吧。”
  “是。”邹氏抱着孩子缓缓退出。
  魏绵奕歪着身子,将腰部的压力全部交给身后的靠垫,睥睨着下位:“从前服侍婉妃的贴身婢女是谁?”
  三四个婢女依次被人绑进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
  几个仆妇上前强压着她们抬起头。
  都是熟悉的面孔,往日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面孔此刻正泪流满里面瑟瑟发抖,魏绵奕翻看花名册,问:“是婉妃之前带来的,还是之后分给服侍她的?”
  管家道:“都是之后分给服侍婉妃的。”
  “你可仔细审过了?”魏绵奕看向他:“婉妃其罪可诛!这几人可是她同谋?”她的声音似闭着嘴就从喉咙嗓子之间发出的声音,带着微凉的薄意,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和威严,如似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权力,强硬的插入骨骼缝隙之中。
  管家匍匐的额头更低了:“回,回令贵妃娘娘,这几个祖祖辈辈都是府里奴仆,应不会与颖妃串谋,且颖妃密谋也不可与她们讲。”
  魏绵奕微微一笑,站起,明玉赶忙上前搀扶:“如此便先赶到马圈侍候,每日派人看管她们。”
  “是。”管家松了一口气。
  魏绵奕走了几步将要撩帘,忽然回过身,看向其中一个额头高阔的婢女。
  忻嫔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记得她。
  那日在碧霞院站在颖妃身后的婢女。
  “此女杖毙。”
  帘子已下,有冬风吹进,一股冰寒之意迷茫在夜幕中的大厅。
  忻嫔深深的望着她远去的身影。
  你想想,你还会再灿烂几季呢?
  一句话忽然串入她脑中。犹如早就看破了她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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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嫔的丧礼。
  碧桐院挂上白皤,瓦墙上一个人拿着袍袖在远处朝着夕阳招魂。
  魂兮归来——
  日落的雍丘沉静在一片寂静的色彩之中。
  没有对逝去的哀伤,只剩下一点习以为常的麻木。
  偌大的厅中摆着一具棺木,上面一个白色的字萦绕了整个空间。
  三天过去了。
  魏绵奕踏进,身后跟着乳额娘抱着孩子,还有明玉和忻嫔。
  她跪坐下,烧了一叠纸钱。
  身边都是嘤嘤的哭声,连襁褓中的小孩也蠕动着小唇,依依呀呀哭的小声。
  “都出去吧。”魏绵奕道。
  “是。”众人纷纷退去。
  厅内只剩下她一人,守在灵堂前,有风刮起了白皤,火烧边的冥纸在半空中飞旋打转。
  弘历走了进来,宽大的背影挡住了她的光线。
  “不是叫你们都退下吗?”她头也不抬直接问。
  “是我。”
  弘历坐在她身边,几日不见,他显得有些疲惫,却是满脸的壮志酬筹。
  “周卿的伤?”魏绵奕问。
  “不伤性命,如今已退烧了。张廷玉只是骨折了,躺上静养几日即可。”
  “您说嘉嫔会去了哪里?”
  弘历冷哼了一声:“死人就该去她应该去的地方。”
  “那我们呢?”
  他沉默了下来,看着她,许久道:“我们?我们不一样。”
  这一世的重生是上天赋予他的责任和机会,他必然要重新推翻乾隆统治,建立他的大清王朝!
  “还要继续上一世的生活吗?”魏绵奕问,眼底是疲惫和不堪。
  弘历沉默了会儿:“你想说什么?”
  “皇上还要再杀一次阿桂吗?”魏绵奕问。
  “后宫不能干政。”弘历沉下脸,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