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海棠玉碎,不似当年景 十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但见眼前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庞,一双铃铛似的眼睛凑过来,“你醒啦!”
  “哎呀!嘶——”我惊了一跳,往后一躲,牵动了伤口,那张脸倏忽远离,定睛一看,原来是沈希音。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他一副嫌弃的模样,道:“自然是来看看你。怎么为兄才不在一会儿你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个心眼儿?回回被人算计也不长记性。”
  “走开!还兄长呢!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我当即就要唤阿荷来赶他走。
  他自坐在那饮茶,岿然不动。
  我自然也没真的要赶他走,只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他喝了茶又凑过脸来,轻轻点点我的肩头,故作神秘道:“你老实说,你和胤晟是不是八字不合?”
  我又将脸转回来,蹙眉:“什么意思?”
  “你看啊,以前你不管在哪都好好的,偏就从嫁给成王开始,不是落水生病,就是受这般皮肉之苦。你自己说,这半个多月里,你喝了多少汤药?可有一日是安稳的?”
  我转眸一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我道:“司天监看过我和胤晟的八字,合得很,必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那种。”
  “那你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还有他人作祟?”他摸着下巴,沉思道。
  瞧着他那不靠谱的模样,真不知他又在算计什么,我嘟囔道:“怕不是你克我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我撑着胳膊坐起来,倚在床边,顺便问他:“这两日西园那边如何?”
  沈希音道:“一切都好,这你不必操心,有我在呢。”
  不得不说,有些事上他还是靠得住的,我点头,又问:“嗯,皇后说她会让江舒颜去帮忙,你可见着她了?”
  “见着了。”他一脸得不耐,“她不添乱就是上苍保佑了。她带去的那几个人,干活不怎么样,倒是个个娇气得像个大家小姐。”
  我笑笑,道:“毕竟是皇后宫里的,娇气也正常,你可别得罪她们。”
  “哼,你倒是会善解人意。”
  “自然,我又不必天天和她们打交道。”
  他侧眸白我一眼,大手一伸,“得了便宜还卖乖!如何谢我?”
  我啪地拍上他的手心,笑道:“请你吃临江楼的金齑玉鲙。”
  “切!”他不屑一顾,“那是我家的酒楼,我家的金齑玉鲙!你见过请客请到别人家去的吗?堂堂成王妃竟如此小气!”
  “那你要什么?洛京里什么稀罕的你没见过?”
  “那倒也是!”他赞同地点头,神情颇为自负。
  我眉眼一转,倒想了个好注意,“不如……”
  他眼眸一亮,“不如什么?”
  “听说霓裳阁的幻羽姑娘新谱了支曲子,还没人听过。据说是当日出价最高者才得以聆听幻羽姑娘妙音。不如,我请她给你奏一曲?也不负你沈少主的风流名声。”
  他狐疑地打量我,难得见他对这种风流韵事犹豫不决。
  “你不是故意诓我,然后报与我父亲知道,看我挨板子吧。”他道。
  “不是!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诓过你?”我信誓旦旦,目光真诚,又故作失望,“怎么,还不动心?难道霓裳阁也是你家的?你根本就不稀罕?”
  “这倒不是,可你才有多少钱?请得动幻羽姑娘?”
  “不要钱,我和幻羽姑娘是好友。”
  “哦,那你交友还真是广泛。”
  “那自然,想当初,我女扮男装进霓裳阁,一掷千金,惹得多少姑娘倾心错付,我和幻羽姑娘更是……”
  “更是什么?”沈希音凑过来问,一双桃花眼明亮十分。
  我看着突然出现在沈希音身后的身影,脸上笑意渐渐收敛,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一见如故,奉为知己……”
  “不是,你说什么,哈哈,你一个女儿家竟然去霓裳阁,还……你怎么了?”沈希音只顾笑话我,浑然不觉胤晟的存在。可他身后那人目光如刃,神情愠怒。
  我怕我再不提醒我这缺心眼儿的兄长,他就要被他身后那人眼神凌迟而死了。
  “你来了。”
  “嗯”胤晟淡淡应道。
  “谁来了?”沈希音尚不自知,回眸看见胤晟,便消了嘲笑我的势焰,“诶?你来了?那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你们。”他拍拍胤晟的肩膀,从善如流地从房间里消失了。
  “你,你怎么来了?”我心里忐忑,不知我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你还知道霓裳阁?还知道霓裳阁里的幻羽姑娘?”
  胤晟低头看着我,我才知道,要被他的目光凌迟而死的人不是我那风流成性却少根弦的兄长,而是我。
  我含糊其辞,解释道:“啊,那个,你不也知道吗?霓裳阁里的姑娘个个身怀绝技,有的善丹青,有的棋艺堪比国手,有的舞姿曼妙歌喉如天籁,有的温婉知性宛如解语花,有的……”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就变了初衷,看着胤晟愈发沉黑的脸,我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
  “江静姝!”
  “嗯?”
  “你,你也是个姑娘家。”
  “对呀,我也是个姑娘家,可我画画也不好,字写得些不好,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棋艺也烂,还不懂……”我神情黯然失落,偷偷瞄一眼他的神情,复又垂眸道,“还不懂得如何知你的心。”
  “江静姝。”他语气缓了缓。
  “嗯?”我得寸进尺,眨着眼睛望他,十分无辜,就差没挤出几滴泪了。
  “以后不要去霓裳阁了。”
  “不行,我答应了兄长……”
  “那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静姝!”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我,这次却只唤了我的名字,再没说别的。
  终于,他拂袖而去。
  隔着窗户,我听见院子里,我那位不嫌事大的兄长道:“诶?成王殿下,你怎么出来了?”
  胤晟沉沉道:“我来找你。”
  “哦,哦,那想来是要紧的正事。”
  “去我书房谈。”
  二人说话声渐远,我收回目光,却见茶几旁不知何时多了个漆黑的小药瓶。沈希音喝茶时还没有,想来是胤晟带来的。
  太后总说我别扭,其实胤晟才是最别扭的那个。
  我打了个哈切,裹好被子,便又准备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