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该死的校园文
她的好友，现在只是世界剧情设定的一个角色罢了。
可是为了自己不被抹杀，难道就要剥夺其他人精神觉醒的机会吗？方秋歆她，本可以拥有真正的自我和情感吧，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如自己没有去出手干预的话。
郁昱苦笑一声，感觉自己的大脑真的很乱。和方秋歆在一起生活学习的日子，是她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她有了完整美好的家庭，挚交好友，这样幸福简单的时光，是她以前从未拥有过的珍贵时光。哪怕这个方秋歆现在只是被设定好的剧情人物，自己也没办法用完全局外人的目光看待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秋歆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舞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最高潮。
在一曲舞后，男女主在大家的注视下，拥吻在一起，显得那样美好，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幸福无限放大。
方秋歆端起酒杯，露出了希冀的眼神道：“昱昱，你说，人生怎么样才算是幸福呢？”
郁昱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觥筹交错的一切，抿唇说：“大概是有人真心爱你在乎你吧，这样的话，无论做什么，都是幸福。”
听到这句话，方秋歆转过来看着郁昱，她干净的浅色瞳孔映照着郁昱的身影，然后眼角弯了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勾勾唇角：“昱昱，你幸福吗？”
郁昱直视着方秋歆的眼睛，连对方卷翘细密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仿佛要穿透彼此的肉体，用心灵来对话。她开口仔细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每一个字节都咬得异常清晰：“秋歆，有你在，我很幸福。”
方秋歆捏着高脚杯的手，细不可闻地晃了晃，缓缓垂下眸子道：“是吗？”
郁昱想起刚才和1204的对话，心头轻颤，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方秋歆的手说道：“秋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郁昱说完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在这一刻，她悲哀的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放弃了方秋歆。
她在乎方秋歆，但她还有更强烈的心愿没有完成。就在刚才她明白，她会帮助方秋歆“回到正轨”，竭尽全力完成任务，然后去开启下一个世界。
抹杀掉方秋歆精神觉醒的可能性，这是她目前处境里唯一能选择的道路。
方秋歆看着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怎么哭了，难道是何雅雅的幸福让你感动的流泪了？”
不知何时郁昱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哭，只是像往常一样勉强打趣回道：“被你发现了，你不也是一样，看泡沫剧都会哭的稀里哗啦的。”
……
魂不守舍地参加完了舞会，郁昱回到家躺在床上，双手捏着熊本熊的玩偶，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看看几点了，刚转过脸看闹钟几点了，却又看到了旁边摆着个漂亮的相框，相框里放的是原主和方秋歆初中毕业时拍的合照。
相片上的方秋歆搂着原主，笑的张扬放肆，像是一朵怒放的向阳花。
原身并不爱学习，方秋歆为了她的成绩没少操心，两人一直陪伴多年，方秋歆是原主的益友，更是良师。
拥有原主全部记忆的郁昱，能感觉到这个身体里和方秋歆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的友谊，那些感动和笑声刻在她的回忆里，此刻显得无比真实。
她叹了口气，继续又看着天花板发呆。
1204的声音蓦地从脑海里传来：“我可爱的主人，恭喜您。”
“我有什么好恭喜的……”郁昱有气无力地回道。
“恭喜您顺利完成任务。”
“啊？！”郁昱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她看着1204难以置信地问道：“任务完成？我还什么都没做啊。”
1204挠了挠头，也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其实我这里一直在观察您任务完成的情况，并且可以查询到您任务完成的进度，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查询的时候，发现任务完成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也就是说，‘守护方秋歆’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你确定没有出现问题？”
1204肯定地回答：“没问题，我已经查询了好几遍，确定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因为是初次执行任务，您可以在这个世界多逗留一晚上，不必马上离开。”然后它又偷偷打量了郁昱一眼。
郁昱狐疑地看着1204：“你想说什么？”
1204显然不打算回答，但是架不住她胁迫的眼神，郁昱声音冷了下来：“1204，我想伙伴之间不应该有所保留。”
“咳咳……其实，我也有些奇怪，但按理来说，查询系统是不可能出错的。但是出于安全起见，我需要回到主神空间自我检查，大概需要一晚上的时间。”1204有些心虚，但是它确实需要时间自我检查，暂时离开郁昱一段时间。
郁昱点点头：“可以。”
看见郁昱这么配合，1204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很好，简单的和这个世界告个别吧。每个世界的任务一旦完成，就会立即脱离的，像这样的特殊机会可不多哦。”
说完，1204就不见了。
郁昱刚想说些什么，再次呼唤1204，发现已经完全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果然1204已经去主神空间自我检查了。这个便宜系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嘴上一口一个敬称却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郁昱心中微叹，所以，现在就是最后的告别了吗？
她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串熟悉的数字，几乎是立刻接通的，对方好像一直在等待她的来电。
电话里方秋歆的声音还是那样亲切温柔却不容拒绝，没等她开口已经先出了声：“昱昱，一起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好吗？”
……
告别了郁父郁母，郁昱骑着那辆粉色限定山地车，来到了方秋歆的家。
方秋歆并不在家，只是让方母递给她一封盖着蓝色火漆封缄的信，这个印章还是不久前她们一起在书店挑的，花纹是全欧洲最美丽、最罕见的飞蛾图案——伊莎贝拉。
她的美丽举世罕见，却只有三天三夜的短暂生命，拥有着像天空大海一样深沉蔚蓝的翅膀，飞翔在四五千英尺的旷野，带走黄昏，迎接子夜。
传闻中，只有心怀虔诚的人，才能见到“伊莎贝拉”，如果向她许愿，她就会将愿望带上天堂，让梦想变成现实。
记得以前方秋歆说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寻找伊莎贝拉，见证她破茧成蛾的时刻。
打开信封，郁昱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原来方秋歆在一开始就已经精神觉醒了，从最初的酒吧见面，到后来的送衣服给何雅雅，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划。她似乎知道完整的剧情，并且加以利用，成功的让男女主在一起，自我摆脱了原剧情控制下的命运。
所以舞会上她是假装不认识邹言。如果她是因为最后的悲惨结局而觉醒意识的，那么她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可是情绪能量似乎还没有被平息？
而且如果她已经觉醒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
难道？
方秋歆的心愿根本就不是改变结局？
系统所给出的判断，是方秋歆被原剧情结局逼迫出强大的情绪能量，以至于精神觉醒，但其实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也许方秋歆的心愿是……郁昱看着信封上的蓝色火漆封缄，陷入了深思和迷茫。
信最后写了S山，S山离这里有三十分钟的路程，想到方秋歆之前在电话里说要和她看日出。想要知道答案，必须先找到她。只有一个晚上，系统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郁昱立刻跑出方家，骑上山地车疾驰而去。
……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郁昱累得气喘吁吁，一路上她都很赶，为了在日出前见到方秋歆最后一面，她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方秋歆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浅色百褶裙，惬意地躺在草地上，听见脚步声来了，笑着站起来：“昱昱，你来了。”
“秋歆……”
还没来得及说话，方秋歆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她温柔的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别说话，安静的听我说好吗？”
郁昱望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点了点头。
方秋歆走过来，拉着她一起在草地上坐下，自若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好朋友郁昱已经不在了。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执行任务的人。”
郁昱看着她，想开口终究是吐不出一个音节，她没想到在此前居然还有其他任务者，那些任务者都去哪儿了？难道都失败了吗？
方秋歆琥珀色的眼睛中有一种缅怀和悲伤的情绪：“在意识到我觉醒之后，出现了一个系统想和我绑定，帮助我成为任务者。可是我不愿意。”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沉默片刻才继续：“接下来，就是被迫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疲惫的沉痛，郁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方秋歆纤细的手腕撑在背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露出细腻雪白的脖颈。她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听起来却云淡风轻：“第一次轮回的时候我难以相信，却又害怕极了。然而最让我害怕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郁昱灵魂里似乎换了人，而且居然是任务者。”
郁昱能感觉到她镇定自若下的不安，身边最亲近的朋友灵魂换了陌生人，一个平常人遇见了这样的事，哪有不害怕的？只是方秋歆太坚强，表面上能保持面不改色，她的勇气也许不是寻常女生能有的吧。
“有没有人告诉你，任务者如果死亡，则会直接判定失败而被抹杀？”眼前的方秋歆周身露出压抑静谧的气场，她转过脸复杂地看向郁昱。那眼神太过凌厉直接，不带有一丝感情，像是居高临下的审判，让郁昱有些毛骨悚然。
原主的记忆里，方秋歆从来都是积极阳光的代表词，她对待原主也一直都是看似娇蛮实则亲切的，像这样如同看死物一般的阴狠眼神是从未有过。
郁昱下意识摇了摇头，方秋歆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把她当做砧板上的一块鱼肉。接着她忽然歪头轻笑了一下，像往常那样敲了敲郁昱的头：“你可真是个笨蛋。”
面对她熟悉的举动，郁昱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愉快，眼前的这个“好友”就像一只吐着信子浑身发寒的冰冷毒蛇，花纹美丽颜色妖娆，毒液却是最致命的。
“我这双手是沾满了鲜血的。”方秋歆仿佛没看见郁昱闪躲的眼神，笑着收回了手，转而认真地欣赏起自己洁白纤细的手指。
“我不想离开这里，因为我最好的朋友郁昱还在这个世界。”说完这句话她深深地闭上眼睛，夜月浅浅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庞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方秋歆轻抚手指喃喃道：“我杀了一个又一个任务者，我只是希望……真正的郁昱能回来，我很想她。”
“可是她再也没回来？”看着方秋歆陷在了回忆里，郁昱忍不住问道。
方秋歆半睁开眼睛，轻笑一声：“自从轮回开始，真正的郁昱就已经死了。你知道吗？我看着你们占着她的身体，却无能无力！因为你们来了，所以她消失了，这都是你们的错。”
郁昱的心里有些发凉，她沉默了。方秋歆的每一个字都带了彻骨的恨意，比这山顶深夜里的寒风更让她身体发冷。
看见她像个小兔子向后缩，方秋歆恍若未见地漫不经心拍了拍郁昱的头发，在她耳边呼了一口气：“别紧张，你和她们不一样，我不会杀你的，否则你也活不到现在。”
郁昱的肩膀其实已经紧张地僵硬了，小腿上的鸡皮疙瘩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方秋歆却像毫无察觉一样，歪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叹息道：“虽然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任务者，可是我能感觉到，你是也许真心把我当做朋友的吧。郁昱离开太久了，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真的很孤单。”
她的身体能感受到方秋歆肌肤的温度，凉凉的，靠在她之前沁了汗的身上，风一吹便有些缩手发冷，方秋歆则在她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眯着眼假寐。
“这一次次的轮回实在让人厌烦，我知道，也许真正的郁昱再也回不来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方秋歆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她的呼吸明明很轻，却清楚地萦绕在郁昱的耳边，连心跳都紧张地快了几分。
“你会成为任务者，离开这个世界吗？”郁昱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肩膀麻麻的却动也不敢动。
“会的。”方秋歆的声音像羽毛一样在风中打了几个旋儿，轻轻落在郁昱的耳朵里。
“希望……还能和你再见面。”郁昱想好好告别，想安慰，憋了半天只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秋歆闻言靠在她怀里轻轻地笑起来：“你要记住，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忘记我。”
郁昱还想说什么时，方秋歆伸出手开心地指给她看，声音里带了些活泼：“昱昱，你看，日出多美啊。”
她抬起头，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星辰已尽数褪去，远处一个沐浴着金红色的圆缓缓升起，那霞云如最光滑的丝缎，缥缈依偎在太阳的左右，这个世界的日出，就像是新生婴儿的降临，光洁而又神圣。
郁昱凝视着这一切，胸口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她感到心境从未有这般开阔过，天与地从未这样接近过。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真实。
不！这个世界其实是真实的。方秋歆是真实的，她也是真实的。
“是啊，真美。”郁昱对着远方露出了憧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