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宋轻暖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眨着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
程御“啧”了一声，不自觉的跟在她身后，怕她一个不留神就磕着碰着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回头冲他做个鬼脸
程御眼中闪着丝丝笑意
连恒抱着君无双走到她住的偏房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君无双浑身紧绷的肌肉才终于松了下来
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向连恒道了谢
连恒摇着刚从腰间摸出来的扇子，笑而不语
宋轻暖此时跑到了她身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君姐姐，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
看起来好简陋
君无双点点头，刚要对她说些什么
离她们不远处的一间房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紧接着整间屋子迅速被浓烟覆住
在一片浓雾之中，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一道人影穿过浓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身形矮小，头发花白，一只手捂着鼻子咳嗽着，另一只手还在面前不停的乱挥
露出来的半边脸上沾着灰尘，黑乎乎的一片
宋轻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嘴都忘了合上
君无双在看到屋子冒烟时就知道是自家那个师父回来了，他走近时，丝毫不惊讶的掀了掀唇角，喊了声：“师父”
那个老头随意的点了点头
宋轻暖紧盯着面前这个头发身上全都沾着灰尘的人
这个看着如此不修边幅的老头，居然是君姐姐的师父？
空气一时间静默
连恒和程御看了彼此一眼，不发一言
宋轻暖想了想，既然能让君姐姐拜为师父，那想必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何况，君姐姐身体不好，也多亏了他一直照料着
想到这，宋轻暖突然福身朝他拜了拜：“爷爷您好，我是宋轻暖，君姐姐的朋友，多谢您这几年来照顾她”
老头的嘴角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抽了抽
程御的眉毛挑得老高，心里惊讶，这丫头居然有这么有礼貌的时候
君无双看在眼里，心头发酸，这个看起来幼稚顽皮的小姑娘，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将宋轻暖拉起来，瞥了老头一眼：“不用跟他这么客气”
老头气的胡子一跳：“臭丫头”
君无双面不改色：“您有骂我的功夫还是先想想晚上吃什么吧”，她指了指浓烟已经散去的那间屋子：“毕竟这次被您烧掉的是厨房”
老头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瞪着君无双：“臭丫头，就知道吃”
对方语气淡然：“是师父教导有方”
“你！”老头被气的连说什么都不知道，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钻进了厨房
只有宋轻暖还在纠结着一个问题
这次？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上次？
程御和连恒从头到尾看着这个行为古怪的老头，他们明显的感觉到那个老头的目光一直在有意无意瞥向他们
那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最终他们还是照常吃上了晚饭
宋轻暖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君无双：“君姐姐，你不会做饭吗？”
君无双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从她清醒以来，便一直是这个老头在给自己做饭
一开始她本想帮忙，但奈何当时身子太虚，即使有心也没那个力气，每次想爬起来干些什么都被那个老头勒令躺回床上
后来，待她体内的毒素被控制住的时候，那个老头每天指使她到处乱跑去给他采药，她回家时早就已经累了个半死，也就没了再帮忙的心思
也就一直没有学会做饭
她张嘴刚要说话，不经意间看到了连恒戏谑的目光
她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连恒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有人将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
老头重重的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抱怨：“这丫头啊，就是好吃懒做，让她干什么活她都不干”
“可是君姐姐经常去镇子里给大家看病啊”，宋轻暖反驳
“那是我不在家，她没饭吃！”老头嫌弃的看了君无双一眼
他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啊，当心嫁不出去”
君无双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嫁不出去就不嫁呗
宋轻暖在听到“嫁”这个字后，猛地将头扭过去看向连恒
果然，他此刻正唇边带笑的看着君无双
她心思一动，笑嘻嘻的开口
“师父你大可放心，君姐姐才不会嫁不出去”，她朝连恒眨眨眼：“是不是呀，连公子”
连恒笑着瞥了君无双一眼，应了声是
老头的目光在看向连恒时突然多了几分打量，他眯着眼，表情瞬间严肃：“你叫什么？”
连恒面不改色：“晚辈连恒”
“多大了？”
“今年二十有三”
“可曾婚配？”
“未曾”
“可有婚约”
“没有”
老头突然话锋一转：“可喜欢我徒弟”
连恒想都不想：“喜欢”
君无双的心脏猛地漏掉了一拍
宋轻暖轻呼一声，看向连恒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敬意
老头盯着连恒看了许久，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哼”了一声：“我徒弟可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
“刚才还说君姐姐嫁不出去呢”，宋轻暖听他这话，小声嘀咕了一句
程御瞬间被逗笑了
老头此时有些尴尬：“就算不好嫁，也不能让她随便就嫁出去啊”
连恒垂眸，看着君无双泛红的耳朵，含笑应了声是
君无双被弄得浑身不自在，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和众人说吃饱了，起身回了房
连恒看着某人明显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边笑意更深
宋轻暖有些担心的看着君无双的背影，吃的这样少，身体怎么能好起来嘛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程御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淡声开口：“别担心，会好的”
“哦”，小姑娘点点头，收回视线，顺手夹起碗里的菜放到自己嘴里
三秒钟后，一道凄厉的喊声响彻在院子的上空：“程御你给我夹的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回应她的是一串大笑声
连恒从君无双回房后便也借口吃饱了，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此并没有看到老头在听到程御说“会好的”时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精光
程御刚哄完被自己惹炸毛的小姑娘，一个闪身进了连恒房内
昏黄的灯光下，连恒正垂眸看着手中的折扇，扇面大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轻抚上面的墨画
突然抬头，问对面之人：“你说，要在多熟悉的情况下，才能将人画的这样传神，这样……刻骨”
最后二字近乎低喃，程御没有听清
他想了一会，说道：“其实也不尽然，有些好的画师，寥寥几眼便能将人画的栩栩如生”
是吗？
连恒垂下眼
可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人，对画画一窍不通
那么，他是怎样一笔一笔的画下这些，又是如何将他画得与本人相似至此呢？
连恒闭了闭眼，脑海中再次闪现出那幅画面
有一天，连恒晚上留宿在无霜阁，半夜听到有人翻墙的动静，他出门，便看到那个少年刚翻下墙，素白的衣摆随着下落的动作微微扬起
他挑眉，他倒是执着，不除了无霜阁不罢休啊
他看着少年谨慎的左右查看，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
他轻手轻脚的穿过小路折到他背后，趁他不备，伸手一把拽下他的面具
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当即愣在原地
墨发垂在身侧，与一袭白衣交相辉映，在月色下，她美的像堕入凡尘的仙子
一向清冷的眸光中此刻看着他时含着明显的愠怒
她试图把面具抢回，却被连恒抓住手腕，另一只手拿着面具，高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那时连恒才发现，原来这个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是如此的瘦弱
仿佛能淹没在他怀里
君无双怒极，想要踮脚去够
却被连恒按回去
他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洒在君无双耳侧，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喊一声我的名字，我便还你，可好？”
□□裸的调戏，将君无双彻底激怒，她自然知道这副面具落到他手里会是把柄
可她身为三军主帅，怎可轻易便受他威胁
她挣脱他的禁锢，后退几步冷笑：“既然太子殿下喜欢，那便送你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连恒摆弄着手中的面具，上面仿佛还有着她身体的余温
他轻笑，也罢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喊出口
后来，君无双差人送了那柄折扇
他只一眼便断定，那是君无双亲手所画所写
那幅画里的自己，几乎就是现实中鲜活的自己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他眼底的东西，她能轻易看出来
所以，有了她提在扇面上的那句诗
所以，有了她的婉言拒绝
也有了这些年来，他心头时常闪现的，那道纤瘦倔强的身影
“公子，公子？”耳边程御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将连恒的思绪拽回
他抿了抿唇，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始终在等她，心甘情愿的喊出他的名字
“他的身份，可查清楚了？”他将扇子合上，轻抚着斑竹上的黑点
这些年来，他随身带着它，扇面上已经有了些磨损
提到他，程御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他会缩骨功，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应该是易容过的”
连恒点头，这些，在他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发现了
“而且，他的身上……也有无霜”
连恒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第二个，中了无霜却没有死的人
无霜阁自成立以来，平白无故绝不会胡乱外出惹是生非
而无霜这种极其霸道的□□，也是控制的极其严格
那么，又是谁给他下的毒，他自己又是怎么控制住的呢……
连恒还在思考，一旁的程御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感觉错，他腰间的香囊，有安神之效，而一般需要这种效果的人，大多是……练功走火入魔之人”
连恒的眉头皱得更紧
若有邪功护体，再加上精湛的医术，想要控制住毒素，确实不难
“她可知道？”
程御知道他问的是君无双，他摇了摇头：“君姑娘应该不知道”
连恒点头，那便好
若他也是受人指使，那么早晚有一天他要动手除掉他，到那时，他要怎么还给她一个安然无恙的师傅
整件事，他最在乎的，还是她
他不在乎她受谁指使接近自己，也不在乎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既然她重新捡回这条命，抛却了以前的身份，不再有那所谓将军独子的责任
他只希望，她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平安顺遂的活下去
至于她背后之人……他一定会查出来
连恒闭了闭眼，那道站在清冷月光下眼含愠怒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猛然睁眼，站起身
此刻，他突然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