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回不去了

  尔后,那一抹古铜色再次探至她面前,在她还处在呆愣中时,他便将她轻轻扶了起来。
  不待她开口,他就着扶她的动作,将她拉到了那巨树的另一侧。
  在那一处较大的缝隙里,尹沙看见了自个的行李箱。
  前夜也只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没想到,还真帮她取回来了,速度确实够快的。
  不过,光瞅着行李箱外,被粗藤乱七八糟捆了数道的格局,尹沙心中便有了数。
  这与她半夜里的猜想与希翼约摸是一致的。
  她的箱子应该是那个半夜在河滩边出现了短短一会,便又匆忙离开的男人带回来的,而并非是她身边的加摩去拿回来的。
  尽管,她刚刚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
  因为,加摩是见过她开箱子的,纵然对拉链与密码锁的概念接受无能,可依葫芦画瓢并非难事,再说来,拉拉链的操作又异常简单,就算没见识过,瞄一眼也能立刻上手。
  偏偏她此下看到的箱子,拉链根本没拉,反而是大费周章在在外围捆了好几圈藤蔓,以此来确保里边东西的安全性。
  这便足够让她得出,搬运行李箱的人并没见过这玩意,也不知要怎么操作的结论。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此前被卷毛折腾出的纠结也去了一大半,尹沙觉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想要感慨起来。
  文明发展果然是双面性的。
  降低了生存与生活的难度,却也提高了认知上的门槛,减轻了体力劳动的负荷,也复杂化了人的本心。
  就如她行李箱外面绑着的粗藤,从简单到粗暴,且将粗藤反复绕到生无可恋的地步,足以见得,搬运行李箱时,面对那洒落一地的东西,作为一个远古人得有多崩溃。
  想着,尹沙便忍不住朝着外侧树荫下又瞅了几眼。
  半夜里,她其实看得并不真切,往新月过渡的弦月光度实在太暗,除了个头,她几乎都不能辨识出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而这一处,除了塞尔,以及她身边那个刚回来的男人,人数上也根本没有变化。
  或许,那人又是像半夜那样,急匆匆走了吧。
  那就算了罢。
  注意力重新回到自个的行李箱上,尹沙觉得,若是她猜得没错的话,她的行李箱里面应该早就乱成一团了。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东西能回来就好。
  虽然,这一系列东西在现代时压根算不得什么,可它们在这个时代的价值可算是金贵无比的了,她生活的一切都必须依附着它们。
  当然,至少在短期内是不会变的。
  伸了手,尹沙本打算将行李箱从那一处缝隙中拉出来,但她身侧站着的男人速度明显更快,并且,几乎都不用她开口,他便很轻松地将一整个箱子给提了出来。
  有了前几日在第一处大河的河滩边她给他的示范,再有着半天拖行的经验,这一次,他的操作已是相当熟练,只是,处在草木丛生的地方,难免有些磕碰,那些捆绑在箱体外围的粗藤硬是被弄断了几根,然后,她行李箱里的一部分小包装的洗漱用品,毫无例外地都给撒了出来。
  尹沙在里面发现了支迷你的牙膏与一根一次性牙刷,一小盒肥皂纸,还包括一块一次性的压缩毛巾,除此以外,便是一把一次性的那种梳子了,但意外的是,那把梳子已经断了,还断了好几截。
  回想起来,原本也是认定只会在来回的二十四小时中使用两次,所以她便随手带了套公司配备的东西,此下却是让她实在是有些懊恼。
  然而始料未及的穿越状况就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即便再多的懊恼,她心上还是被戳了个洞。
  别无他法,那也只能耐下心来适应这个新环境了。
  深吸了口气,尹沙一声不吭将地上的散落的牙膏之类物品捡了起来。
  正好,她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不如洗个澡换一身,而且,这数天以来,她基本都是清水漱口,没条件的情况她能忍,但有条件的情况,她就没必要再忍着了。
  也恰恰是赶上白日里,阳光暴烈,水温想必也不会太低。
  思及此,尹沙便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打算再重复一边前一天的那句话。
  却是没料,男人早已在她指向那一处河滩时便会了意,当即便弯了腰帮她将开了口的行李箱拉好,临了时,见着被她落在地上没捡的断裂成几块的梳子,犹豫了下,还是捡了起来,转手又递给了她。
  片刻愣怔,尹沙推开了他的手。
  她拒绝再去接那碎裂的梳子。
  倒不是一把坏了的塑料梳子会如何,只是,看见行李箱中那唯一破败的东西,她心下总有些不舒坦。
  或许,这便是应证了她此后的生活了吧?
  也是呢,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结果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只可惜,她实在不够利落,做不到短时间内就调整好心态。
  罢了,慢慢来。
  幽幽叹了声,尹沙也是没了再询问其他事情的兴致,便伸了手,打算去接了那男人手中的行李箱。
  然而,这一下伸过去,她没摸到行李箱的把手,反倒是在半途被那男人将手给握了过去。
  条件反射回了身,仰首间,那高出她许多的健硕男人依然面色淡然,一双漂亮的眼眸却是隐有些幽沉。
  她依然看不透他的心,就像他此刻大约也摸不透她的情绪源由一样。
  他与她之间,相隔的是千万年的时光与历史。
  但即便如此,他那粗糙的带着热度的掌心,还是给她带来了丝丝安慰。
  事实上,不管境况如何,在他那处,她总能寻得一些温暖,纵然意义不明,或者另有深意,可那自始至终都是最可信的心。
  眼光流转,尹沙刻意忽略了那被他紧紧攥在另一个掌心中的梳子碎块,只微垂了眼睑,深吸口气,于再次抬头时,努力地给了他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她也觉得很假。
  但对他很受用。
  并且,他似乎很清楚,那个笑是她硬挤出来的,可他也如她一般,淡然应对,既不因着这一抹虚假笑容而心生不快,也不因着她笑不应心而恼怒。
  他没让她踢走自己的行李箱。
  只是一路牵着她,一路帮她提着箱子,将她带到了前一夜的河滩边,尔后,他便干脆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前一夜他与她之间有些矛盾的原因,亦或者,是他察觉到她似有些不对劲,再不然,就是他牢记了最初在水洼那次的意外情况,当然,也可能有些其他她猜不到的因素,总之,他没再赖在她身边不走,相反,他如她所愿,留给了她一个完整的空间。
  对于想要洗澡的她来说,确实行了最大的方便。
  而且,这一处距离那一群男人处理烤肉的地方并不是太远,光用看的,或许只能看见个微小轮廓,但若出了什么情况,只要一开口,估摸着都能听见。
  尹沙放了心。
  快速翻找出两件欢喜衣物后,她便飞快地脱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裙子与那张淡紫色皮毛下了水。
  大抵还没完全到午时,所以水温并不是特别高,但是比之她记忆里夜晚的水温,此下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最合适的是,那水下虽有些水草,但她所在的这一处很稀疏,且清澈水质下,基本也都能看得清。
  倒是距离她来这处反方向的趋近视野尽头,像是这河滩包括整个河流的转折点,半拐弯之处,那一处的水质暗沉不少,一眼望去,满眼浓重沉绿,像是水底长了许多水草一般,看着便有些诡异的感觉。
  收回了眼神,心惊之下,尹沙也不敢再贪图更多的惬意,便干脆又挤了牙膏刷了牙。
  这一系列情况倒是都比较简单,但那肥皂片就不怎么好上身了,更别提洗头了,倒还不如那男人曾经给他的那类似多肉植物味道如皂叶一般的肥胖叶子是汁水好用,尹沙折腾了老半晌才算是搞定了所有。
  等到快速将翻出来的衣裤穿好时,尹沙已是又出了身汗。
  好在,那河滩上不满了许多边角钝圆的石头,再才没让她又弄得一身泥。
  至于那身换下来的破破烂烂的裙子,出于对自个所带的衣物所剩无几考虑,尹沙放弃了要将它扔掉的想法,见得那些人还没把肉都处理完,便索性坐下了身洗衣服。
  纱质的裙子很好清洗,最关键的是,本就深色,沾染了血迹跟污渍也基本看不出来,条件简陋的状况下,尹沙也不想再花精神去折腾,便就马马虎虎算了。
  至于她那脱了线的内内,她自然也舍不得扔,想着若是这男人带她回了他们的族群,她总能从他们的女人那里借到骨针的,到时候也可以稍微缝一下,毕竟,处在这个时候,这些东西丢了也就没有了。
  在此之后,她就迅速将行李箱里的东西理了理,重又拉了回去。
  她倒是没有刻意去查看自个的箱子里有什么,此前收拾的时候,有一部分东西也是随手放置的,到了这个份上,或许,对自己现有的东西保留一份含糊可能会更好些,因为有时候,对自己的筹码太过清楚,实在会打击到自己的自信心,偶尔适当的迷糊,说不定能有更大的惊喜。
  等到收拾完,行李箱便也成了她休息的地方,摸着未干的长发,尹沙再一次想到了那把碎裂的梳子。
  硬质塑料的材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不但是碎了,还碎得根本就没一根齿是完整的,之前它们都是随着那些洗漱用品放在一个收纳包里的,在那处巨树下的时候,那个小收纳包也没见得有破口,这会子倒是莫名其妙了。
  想不通,尹沙连着耙抓头发的耐心都有些不足。
  这数日以来,各种恶劣的条件使得她根本都无暇顾及头发了,能洗一洗就已经是天大的不易了,更别说对头发做护理,此刻又是拿那肥皂片洗的头,她的头发又稍微有些长,以至于,发梢处都打了结。
  真的是,人愈是烦心,诸事就愈是不顺,可惜,她的瑞士刀具现在不在她身边,不然,她一定会立刻把自个的头发给割掉一截。
  焦躁中,又被高温炙烤得有些难受,尹沙抓了几下头发,便再也不想动了。
  未曾想,她才刚把头发扔回身后,便有一股力道将她的头发给托了起来。
  心下一紧,尹沙慌不迭回头,却见得是那身形健硕的男人。
  提着的心落下,尹沙心中却再次起了疑。
  怎的她这才刚刚折腾完,他就来了?
  莫非是一直躲在一边看着她的?
  质疑中,她差点就炸了毛,但这突然而起脾气在她一眼瞥见他脚边的那一根肥胖多肉的大叶子时,又骤然地灭了。
  是她错了。
  他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反而是在为她寻找那可以去污的植物。
  尹沙也庆幸,自个未曾再如那处巨树上的“树屋”时爆发出来。
  也就这一刹,那抓着她潮湿长发的男人忽然就弯下了腰来,于她愣怔中,再一次举起手中她那把梳子的某个碎块,然后指了指她的头发,面带丝丝疑惑。
  看起来,他是想问她,那东西是不是用来梳理头发的。
  但……她该怎么告诉他呢?
  微微的犹疑中,那男人以为她看不明白,便将她洗澡前取下的那一小块淡紫色皮毛给捡了起来,然后将手中那半截断齿在那张皮毛上刮了几下。
  随后,他再一次赚了头来看她,面上仍是带了丝疑问。
  这确实是像他表达出来的那般,用来梳理头发的道具,可……梳头发的梳子还是跟刷毛的刷子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好不好?
  默默吐槽一句,尹沙也自知自己再找不出更多的不同办法来展示给她,便也只得默默地点了头,示意他猜测不错。
  她以为他还想跟她说什么的,却是见得他弃了身后便将那断了齿的小半截碎块又收了起来。
  尹沙一时也不知道要再跟他说些什么,无语中,气氛再次尴尬起来。